第一章(1 / 1)

“大人,藍家小姐今日遞上名帖,望能與大人一見,不知您…。”孫福已經在門口等了許久,見霧蒙蒙的街頭漸漸顯出一個修長的輪廓,忙不失迭地提著燈迎上去。來人摘下官帽,遞給身旁一個模樣清秀的小廝。“藍家小姐?”男子淡淡地問,眉宇間隱著些許倦意。孫福小心翼翼地回答,“是…約莫申時來的,等了一個時辰,天色已晚,見大人未歸就先回去了。”孫福自然不會說藍家小姐是如何坐立不安,如何千拜托萬拜托他孫福一定將名帖給大人。如藍家小姐那樣的美人兒,連眉頭緊鎖,愁容不展這等神容都比那尋常女子來得婉約優美。可這些他家大人絕計不會管,大人管的都是大事兒,要說大宋最最勤勉的官員,他家大人若排第二,天下無人敢稱第一。

“唔。”男子這時已穿過回廊,來到深院的一扇門前停住。這是書房,也是他在中丞府呆的時間最長的地方。下人們早已知道他的作息,所以早點了燈,備了食水便衣在裏麵。

“阿福,你回藍家小姐說明日申時,秦某在此恭候。”男子推開朱漆的房門,“吱呀”一聲,伴著幾不可聞的輕歎,黑色的官靴踏過門檻,腳步匆匆地走向了擺滿公文的案幾。

藍府,將軍府。

並沒有在輕羅幔帳的香閨裏,藍毓秋坐在正廳蓮花紋的木桌邊。桌上是一張張排好的紙。些許張已被朱砂畫了叉,餘下的幾張顯然被擇了出來擺在藍毓秋的麵前。然而紅朱砂的筆尖遲遲未落,似是猶豫不決。放下手中的蘇毫,抬頭望向對坐的人:“鄒叔,你看如何?”

那換做鄒叔的男人已有四五十的光景,生的黝黑壯士,在將軍府出入二十三年,是藍肅山的心腹,現在是當朝五品武官。鄒叔斟酌片刻,從中取了一張攤在藍毓秋眼前。光潔的瓷雲箞上隸書的“秦玨”在燭火的映襯下似在微微晃蕩。“鄒叔,中丞大人真的能幫父兄?”鄒寶成歎了口氣,笑得苦澀:“鄒某不能斷言此人是否有用,但若說公正嚴明,克己奉公,華相國和丘大人那是鞭長莫及。端王爺雖然身為皇族,權勢最大,但是牽扯到大理寺,威信並不比秦大人高。”

藍毓秋點點頭,說道:“鄒叔說的極是,明日我就去見秦大人,為父兄陳冤。”鄒寶成微頷首,突然想到什麼,複又問道:“你可知予了你妹妹?”

藍毓秋似有些不滿地說道:“前幾日已用飛鴿傳書了過去,說是明日到。我記得上次她來,分明隻用了三日,她真是…”藍毓秋頓了口,想起鄒叔是來幫忙處理父兄的事情,她這頑劣不孝的妹妹是沒必要與外人道的。

藍毓秋恐怕萬萬沒想到她口中那個頑劣不孝的妹妹正是一身男人打扮地出現在大宋最盛名的青樓中,不多時便與京城中的貴公子們混得稱兄道弟。

夜至子時,藍毓秋的房門傳來了“篤篤”的叩擊聲,藍毓秋本是煩躁得睡不著,約莫有點困意這會兒子被人叫醒心中更是不悅,吩咐守房的丫頭開門,自己則披上外衣穿好鞋襪下床。

萍兒丫頭回來恭恭敬敬地答道:“二小姐,三小姐回來了。”

藍毓秋心中總算放下一些,多日來自己一人承受打點父兄的事,縱是有爹爹舊部親眾幫助,也常常覺得心力交瘁。她本是深居閨閣的溫婉女子,一夜間遭遇父兄入獄,身負重罪,撐到現在已屬不易。這一想,又訝異道:“人呢,怎麼不來見我?”

萍兒道:“已回了廂房休息,似乎……是帶了酒氣。”說道後半句,聲音已是微不可聞。

藍毓秋臉色一沉,拍桌子喝道:“我知她平素裏沒個正形兒,指望著非常之時能有收斂,怎料是這樣個不省心的人。”當即扯了披風行至裏苑。

這是內院靠牆的一間廂房,藍毓秋推門而進,入了裏屋,守房丫頭綠荷一驚便要出聲,藍毓秋黛眉一簇,示意不要出聲。這時床帳裏悶咳兩聲,一張素白的俊臉掀出條縫,床上的人閉著眼睛嘟囔道:“啊…小紅,啊,不,綠荷,給我倒點水……”說話間陣陣酒氣,藍毓秋眉頭緊蹙,一把拉開床帳。這麼一來,俊秀的臉才顯出兩顆黑瞳子眨巴眨巴,正對上藍毓秋的怒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