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像秦玨這樣勤勉的人自然在努力工作,他在看文案,藍素山一案。
“建隆元年六月七日,禦林軍於皇城巡邏,見兩太監鬼祟,遂查其詳,搜身時二人猝斃。二人長相近似,應為兄弟。其中一人身上搜出一枚配飾,查為遼物,故推斷此二人為遼國探子。內務府證實另一人為崇德殿太監順喜,進宮三年。在其屋內查獲京城得墨閣宣紙眾多。故刑部搜查得墨閣,查出與遼通信函若幹,均為軍政機要,其中涉及我大宋布防圖。經字跡比照,為我朝將軍藍素山所書。得墨閣上下九人日前關押在刑部大牢,經刑訊,得墨閣老板供認其為遼國線人,得墨閣專為藍素山與遼國互通消息所設,如此已有一年有餘。因茲事體大,刑部尚書特上書啟奏關押藍素山及其子以待庭審。然第二日,得墨閣九人均服毒自盡……。”
讀到這裏,他便停了下來,猛然合上文案推門而出。小書童靈官正打著瞌睡,這時被驚醒,一邊慌慌張張地喊道:“大人,您要去哪兒?”一邊跟了出去。
初夏的夜晚還有些涼意,街上沒有幾個人,偶有些更夫和醉漢在街上晃蕩。不過號稱胭脂巷的花泉街還是燈火通明,花衣粉黛的女子們在樓閣內穿梭而行,風一吹,酒味,胭脂味,混雜著女倌的嬌笑和客人們的交談飄散在巷子裏,揮之不去。在胭脂巷裏最有名的青樓大廳裏,一個肥肉橫生的男人摟著三五個如花女子調情,引得眾人側目。管事的媽媽神色不悅,看起來很是不待見這個粗獷的男人,一邊嘟囔著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誰想進就進一邊快步走向男子。這男人是喝多了,手開始越來越不規矩,陪酒的女倌們雖有怨言卻不敢明說,隻好不著痕跡地推開那一雙粗糙肥厚的手。
管事的媽媽拍了拍男人,換了一副甜膩的語調說:“這位大爺,這幾個姑娘隻是陪酒的清倌,您可別嚇著她們。您要是想歇息了,後院有的是姑娘任您挑~”心裏卻想著:你這個粗人,沒錢就別來這兒。想花這點錢吃姑娘的豆腐真是做夢!
男人很橫,一拍桌子道:“妓女…妓女不就是讓人摸讓人睡的,怎麼?大爺摸一下不行啊?老子…老子在刑獄大牢幹了這麼久,什麼沒見過,不管是活人死人都得給爺讓道!”
“哎呦~這話說得,大爺我就想讓您移步後院,這不是在這兒這麼多人看著我們姑娘不好意思麼,小紅小青,來,扶這位爺去後院休息。”管事的媽媽摸爬滾打了那麼久,也知道這刑獄大牢的人雖然職位低,卻一個個都是狠角色,稍有不如意惹起事來也是要費心打理的,所以幹脆遂了他的意,反正喝的差不多了,等下灌點酒隨便擱在房間裏就行。
兩個小丫鬟趕緊地饞著罵罵咧咧的男人往後院走,一個華衣的公子從席間下來,不知怎麼的和醉酒的男人撞在一起,男人又是一通罵,小公子倒是連連道歉,然後顫顫巍巍地走出了望風樓。
穿過禦街,再繞過兩條巷子就是刑部大牢。街道兩邊種的都是柳樹,月光照下來,柳樹的影子就把街道鋪了大半,有些柳枝隨著風悠悠晃動,在地上形成了斑駁的樹影。一個黑影在樹影下移動,如果不仔細看,還看不出來是個人形,倒更像是暗夜裏出現的幽靈在街上肆無忌憚地晃蕩。黑影走到了稀疏的樹影間,照著月光,才知道他是個乞丐,穿著破爛的粗布,皮膚黝黑。柳條的影子在他的臉上來回移動,看不清臉,但看身形許是個未長成的小花子。
他走到了刑部大牢的牆角,看四處無人,便往後退了幾步,突然衝了出去,靠近牆麵的時候縱身一躍,像個動作敏捷的蜘蛛一樣一下就翻到了牆內。他貓著身子,左右看了看地形,然後徑直走向了一間偏房。從懷中掏出鑰匙,輕聲開了門,門的開合聲劃破了靜謐的夜晚,惹得遠處傳來聲狗吠。他側著身子從開了的門縫裏進去,然後又虛掩了房門。這間房子陰森可怕,沒什麼家具器物,像是間靈堂。在麵對正門的地方有些白綾,蠟燭和果盤擺放在案桌上。兩邊擺著許多白布蓋著的板床,牆上是錘子,鉗子等器物。沒錯了,這就是放置屍體給仵作驗屍的地方。
小花子拿了根白蠟,用身上的火折子引燃。舉著走向一個個板床,他揭開一張白布,裏麵赫然一副男子的屍體。他的死樣太可怖,兩眼吐出,全身發青,臉還保持著死時痛苦的神色。索性揭開所有的屍布,有老有少,但是全都是一樣的死法。小花子滴了些蠟油在地上把蠟燭粘在上麵,然後托起一個長相和另一個屍體酷似的臉仔細端詳,過了一會兒,又是捏臉又是戳手的,把每個屍體都翻了個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