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她茫茫然然的,讓那陌生而氣派的男子替她擦幹了眼淚,牽著她回家去。手裏的平安符掉了,她也不知道。
第二日,一對碧玉蝴蝶釵便送到了她家。說是為她壓驚,賠禮道歉,可是同時到的還有大紅灑金簽所寫的聘書呢。
本來他已年近花甲,家中也已有了六房側室,而她才隻盈盈十六,與李家哥哥也早有海誓山盟。這門親事是無論如何不應該答應的。可是她被那玉蝴蝶的光芒迷住了眼,哪裏還記得鴛鴦兩字怎生書?
再說她正是二八佳人,比年輕,比貌美,老爺府上又有誰及得了她?嫁,為什麼不嫁呢,從此可以飛上枝頭變鳳凰。
到底是大戶人家,連納妾也是極為講究的,全是照正經規矩辦的。四人大轎,鳳冠霞帔,可一樣也沒有少了她的份,吹吹打打地將她抬出了門。換作是尋常人家,便是原配夫人出閣,也沒有這麼風光呢。
她手上還握了一個紅彤彤的蘋果。蘋果,蘋果是取其平平安安之意吧。
可是,李家哥哥竟然一路追著轎子,胡說什麼,“嫁不得,嫁不得,這是強搶民女啊。”
她聽了心裏暗暗好笑,分明是她自己情願的。微微掀起了大紅蓋頭,又掀起了大紅轎簾,偷偷看了一眼。
見他一身洗得已經發白的藍布粗衣,再看看自己身上豔紅的綾羅綢緞,隻覺得無比寒酸。當年真是鬼迷了心竅,怎麼會覺得他穿成這樣很好看呢。
算了,他穿什麼衣服,說什麼話,或者將來真的蟾宮折桂,便是前程似錦,都已經和她再也沒有關係了。
朱門一入深似海,蕭郎從此是路人。世事本來就是如此。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她隻要安安心心地當她的新娘子就好了。
咦,怎麼會聽到一聲慘叫呢,那麼熟悉的聲音,是李家哥哥吧? “你說過,你若負我,便叫你食言而肥。”
聽聽這是什麼話啊,多孩子氣啊。人家發毒誓,哪一個不是要上刀山下火海的,哪有那麼兒戲的。不過是當初年幼無知的玩笑話罷了,怎麼能夠算得了數呢?
可是為什麼,她手裏緊緊握著的蘋果落了地?到底是有些心驚的吧。
她躲在那方喜帕下,現在隻想著明日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的旖旎風光。看不見她曾經口口聲聲喚著的李家哥哥被打得奄奄一息。被那些狗仗人勢的奴才們遠遠拖了開去,與她的大紅喜轎背道而馳。
所過之處,他身上流下來的血,便留下兩條長長的血痕,溫熱粘稠的鮮血,染紅了整整半條街。深深滲進了街上鋪的青石板裏,斑駁淒豔。那腥氣經年不散,宛如點點血淚,觸目驚心。
這還是因為良辰吉日而手下留情,若是換了平常的日子,李家哥哥早已命喪當場。
可是他不過是一介書生,怎麼經得起這樣喪心病狂的毒打?雖然被救回家,終究是不治而亡。魂歸離恨天之際,還癡癡喚著她的名字, “蝶兒,你說過,你若負我,便叫你食言而肥。”
可是她根本聽不見,她隻聽得見喧天的鑼鼓所敲出的喜慶。
那時已是夕照時分,一抹殘陽如血,猩紅得如同他在街頭所灑下的刻骨相思和怨毒。又似一把複仇的利劍,帶著深濃的恨意從劍鞘裏直射出來,在天空投下不祥的陰影。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終於送入洞房,可是已經了為她夫君的那個人,還在外廳應酬八方賓客。雖然是“十八新娘八十郎,白發蒼蒼對紅妝。鴛鴦被裏成雙夜,一樹梨花壓海棠。”,到底還是小登科,大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