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一聲,陸清軒輕飄飄落下一子,“何況,即使清雨缺,有我們陸家在,也不會讓他麵子上太難看的。”
楚瑾瑜看著那位置上剛落下的白子,剛放鬆的心又收緊起來。這種為救活局部棋局,明顯置自己於死地自殺式下法,也隻有他陸清軒那麼無所謂般輕飄然。不,還有人也會這般。那個人曾經也是如此絕決……楚瑾瑜不自禁握緊右手,臉上戾氣突現,“你確定僅憑這麼個小棋子,能幫你挽回整個局麵。”
陸清軒輕搖頭,“行與不行,總要一試。”
“瘋子”楚瑾瑜壓抑著內心的暴戻,半天從嘴縫裏擠出兩個字。
陸清軒不做任何評價,隻看著外表出塵,靈魂卻被惡魘撕扯著的楚瑾瑜,清清淡淡地道:“誰不是瘋子。”
“……。”楚瑾瑜無語。是呀,誰不是瘋子。有人為了自己野心,無端挑起戰亂爭搶地盤;有人為了自己的私欲,果斷奉上自己的妻女。強者爭,弱者依。自然也該有人為了這埋入這煉獄的人,聲鳴叫屈。他自己不也是這麼個瘋子嗎。慢慢平複心緒後,楚瑾瑜看著陸清軒那跟自己有幾分像的眉眼,暗諷,道:“陸家人果然不一般。”
陸清軒白了他一眼,無奈道:“我隻是不能讓這盤棋輸得太難看。因為輸不起。”接著陸清軒低頭研究棋局去啦,懶得理這個極端矛盾的變異體。想起同在西蜀遊曆初識時,他還因為這家夥與自己幾分相似的儒雅氣息,無端生出幾分親切感。到後來,幾次交鋒下來,他才方知對方是個斯文中的異類,十足十難纏的對手。想想當初有多兄友弟恭,他現在就有多想撞牆的衝動。
陸清軒想安靜,可楚瑾瑜卻偏偏不想如他的意,言語挑釁,道:“所以旦凡對整個棋局有用的人,你都可以用來當棋子,包括月舒。”
“是”陸清軒回答地無絲猶豫,抬頭看了眼楚瑾瑜。
楚瑾瑜很容易就能從他那張清冷出塵的臉上讀出兩個字:坦然。利用起愛慕自己的女子都毫無愧疚感,果然無心。楚瑾瑜輕蔑一笑,“是呀,連自己都可以果斷舍棄的人,又怎會憐惜他人。都說陸家人有顆悲憫蒼生之心,要我說你們根本無心。”
陸清軒注意到每提及“陸家”,楚瑾瑜都一副輕蔑憤恨的樣子,不由得心生疑惑,抬頭注視著楚瑾瑜,正色道:“既已開局天下人都已在這棋盤之中,我們能做隻有站好自己的位置,盡可能減少無端的傷亡,包括…。”陸清軒頓住,看了眼那剛被自己放在死位的白子,“犧牲自己。何況這局也不是我們開的。你困住我,卻同意月舒幫我傳書信。除了想賭一下,在月舒心中,家族和我哪個份量更重。還有就是想試探一下西蜀的態度,月家在西蜀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力。若月舒第一時間先幫我傳書信,那你們東楚勢必會在大齊援軍到來之前,短時間內全力攻下江夏郡都。若月舒第一時間先傳消息給月家,那你們東楚便會在西蜀有所動作之前,全力攻下宛平,直逼璃城汜水關。若說這利用,比起輕易便可利用自己喜愛的女子…”陸清軒瞟了眼臉色再次陰鬱下來的楚瑾瑜,淡然道:“這點清軒確實不如。”
“……”好想撕破那張巧言善辨的嘴。不是平時提倡節約,話很少嗎。西蜀的態度固然重要,但一封那樣的書信根本無法影響大局。兩軍對壘,一方壓倒另一方,處於觀望第三方自會有所反應。他和陸清軒二人是在西蜀遊曆結伴而行時,同時認識的月舒,當時三人皆用的化名。如今彼此身份已道破,以後便是再無可能那麼肆意笑談。他放月舒離去,真得真得隻是想讓陸清軒這家夥看清如今他在月舒心中份量,借機打擊他一下罷啦。更何況月舒第一時間將消息傳回西蜀是沒錯,但同時也快馬加鞭奔齊都方向而去。如今江夏郡都未拿下,宛平那麼個小城池也疆持著好幾天啦。比起他陸清軒無形間做的事,他楚瑾瑜也就是小屋見大屋啦。他怕再繼續說下去,會被活活氣死。見不慣陸清軒即使得意也一臉清冷的樣子,楚瑾瑜看了眼那枚白子,“咚”一聲在其附近扔下一黑子,“即使如此,清軒兄還認為有反盤的機會。”
陸清軒看著偏離中腹,在方寸之地奮力絞殺的兩子,微微皺眉,輕搖頭,“不到最後,還是不要輕易放棄的好。”想是在說給自己,又仿佛像在說給誰聽。他已脫不得身,為今之計隻盼著有人能明白他那封信的意思,有所動作才好。後來陸清軒得知,何止是明白,簡直是明白得太好啦,不由得一陣心驚,也帶有些許後悔。隻到後來的後來,他一直都在反思當年是否不應該寄出那封信。若不然,也不會有後來的種種,也不會親眼看著,那麼個清幽的人一次次落入這亂世紅塵折了一世芳華。
再說陸清嫻在尚不清楚陸清軒身在何處,意欲何為時,在茶棚聽到“白衣少年”四個字便心有所係。又加上遇李慕白提醒,抓住臨陣逃脫的甄諾,便再不能猶豫,果斷揮手別了李慕白,帶上昏過去的甄諾,打馬直奔宛平而去。所以在芸芸眾生中,有些人注定要相遇,非一人一紙所能阻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