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濘的道路上,幾匹黑色俊馬在雨中飛速穿行,前方溝窪淺壑皆被踏入馬蹄之下。馬背上的人兒麵色焦慮且眼神堅定地望著看不出路跡的前方,仍快速抽打著馬鞭,急奔向遠方。
陸清軒一行幾人急速奔馳,此時風姿各異的少年們卻無無計可施,他們能做得隻有期盼,期盼著大雨另一端會是一片清明豔陽天。
經過一下午的時間,陸清軒他們終於抵至江夏郡都。
果然,雨後綻晴,夕陽映照在天空出現了迷人的彩虹橋,真有幾分雨後複斜陽,彩虹現東方的美境。可如今身處這迷離的美景中,陸清輕一行人此時都懷著十二分震驚,有一種隻有殺人才能泄奮的憤恨感。
此時江夏郡都三十裏外的軍營中,眾人盯著下方報消息的人,耳邊回響著剛聽到的噩耗,有難以置信、震炫、恍惚、…最後皆化為悲恨。淩雲統更是難以接受,揪起來人的衣襟,怒視著對方,道:
“你******說什麼胡話,有種你再說一遍!”
淩長冶滿是心疼地看著自家少主子,再次艱難開口,道:“侯爺,侯爺他…。他自戕了…。敵軍用俘虜的百姓逼迫侯爺投誠,三米深的坑,雨水自然填滿,三千手無寸鐵的老弱婦孺……若不降敵,便要眼睜睜看著那些百姓在水中慢慢掙紮至死…侯爺……侯爺便吩咐我等全部撤離,他,他說:他上不能愧對朝廷,不能容齊國寸土由他手中流失。下不能連累無辜百姓,更不願做為俘虜令淩家先祖蒙羞,隻有一死,方可證此心。候爺說世子定會明白的,侯爺還交代要屬下好好跟著世子……”淩長冶身為被淩風收容的遺孤,做為淩家家臣,贏弱之年便跟在淩風身邊,侍奉左右,其忠心程度可見一般,又年長淩雲統幾歲,若非淩風臨終所憂,他早就隨淩侯而去。隻此看著淩雲統,他隻盼著自家世子能快些成長起來。
淩雲統抓著淩長冶衣襟的雙手,慢慢下滑,呆愣無神望著淩長冶那一張一合的嘴,其餘的話他早就聽不下了。此刻他腦中隻有一個認知,他的父親沒了,真得沒了,就這麼沒了。父親讓他明白,讓他明白什麼,讓他明白自家父親是被逼死的,還是讓他明白如此荒唐戰爭下他失去了至親至敬之人,母親失去愛人,妹妹失去了依仗……想到淩雲宵,淩雲統猛地驚醒過來,關切望向自家妹子。
被所有人望著的淩雲宵,卻一臉平靜,無悲無喜,仔細看那雙眼已失去往日的靈動。淩雲宵本能第一時間回應司徒曜,僵硬地扯出一絲勉強算得上是輕笑的笑靨,道:
“曜哥哥,他們剛才在說什麼。大家為什麼都看著我。”
司徒曜不知怎麼回應,他無比心疼上前摟緊淩雲宵,一時無語。
淩雲宵卻愣怔似的,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推開司徒曜,急衝出營帳,眾人連忙緊追上去。
淩雲統先於所有人之前,緊抓住淩雲宵手臂,關切道:“妹妹,你往哪去?”
“哥,我去找父親,父親一定是又躲起來,他一定在跟我躲貓貓,就像小時候一樣。好長時間不玩了,父親肯定也想陪雲兒耍玩了……哥,你跟我一起找找…好不好……”淩雲宵雙眼噙淚,笑得虛弱,無助像個迷失路途的小羊羔。
淩雲統在淩雲宵叫那聲“哥”的時候,淚湧而去。他第一次被妹妹這麼需要,可他什麼卻答應不了。他找不到他們的父親了,他們的父親已經準備跟他們躲一輩子的貓貓,再也找不到。
淩雲統語氣盡量平穩,道:“妹妹,你聽我說。我們的父親…。我們的父親是為了大齊犧牲了…。”
“你放開我,你不是我哥。我的哥哥是不會詛咒自己父親的。”
淩雲宵高聲反駁,甩開淩雲統又向前跑去。
“淩雲宵,你給我站住!”淩雲統望著淩雲宵顛瘋的背影,憤怒地高聲喊道。
果然,淩雲宵止住了腳步,淩雲統站在淩雲宵麵前,雙手緊壓著她的雙肩,大聲地叫道:
“我們的父親死了,死了,沒了……你懂不懂……”
淩雲宵哭了,終於很放縱很大聲地哭了。她腦海中不斷回放著父親離京前那異樣的語氣,凝重的容顏,好像父親早就有預感。她記得父親要出征前,她因擔心曜哥哥,混進隊伍被抓時,父親卻未曾像往常那般訓斥自己,而是輕撫著自己秀發,異常溫柔地對自己說:“雲兒,記住以後遇到什麼事,切不可再毛躁,要多聽阿曜的話。有阿曜在,我的雲兒隻要一生平順即好。”
當時她隻當父親要將自己嫁給阿曜哥哥,自是欣喜。現在回想起來,父親那一番語重心長之語,又何嚐不是另一種托付。她此時終於明白,父親那時眼神又何嚐不是另一種貪戀。而她卻愚蠢無知得後知後覺,她此刻恨透了自己……
雨過天睛,夕陽散發的餘光映襯的天空一片晴明,淩雲統緊抱著痛哭的淩雲宵,他想借著這樣依偎姿勢來溫暖妹妹的身心。可他卻知他此時他的心一片冰涼,又拿什麼來溫暖妹的的心。
眾人都沉默地圍在兄妹倆四周,隻有司徒曜眼色凜冽直射向陸清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