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天的大火不停的在燒,萬骨如枯,周遭如同死一般的寂靜。
跳動的火苗,散著妖異藍色幽光,一陣風吹過,那火似是滾滾海浪一下子朝她襲來,恍若瞬間就要化為灰燼。
灼熱的痛感像是要將她撕裂一樣,她拚了命的奔跑著,那火卻似幽靈一般,緊追著她不放,眼看越來越近,隨時都要將她吞沒。她咬了咬牙,閉上眼,停了下來,想象中灼熱的燃燒並未來臨。
反倒是透骨的寒意直刺肺腑,陡然睜開眼卻又到了水底,她掙紮著,水灌進鼻腔。絕望和恐懼被無限的放大。
呼,錦未希深呼一口氣,擦拭著額頭上的冷汗,過了這麼長時間,還是始終重複著這一個夢。
夢魘,在這深山裏越陷越深。
“未希,又做噩夢了?來,先喝了藥吧!”莫染皺著眉將一碗黑湯濃藥遞給她。
錦未希端過,眉頭都不皺一下的一飲而盡。許久,徐徐開口道:“墨染,我該離開了。”
“非走不可嗎?我救你可不是讓你再回去送死的,好不容易撿回了一條命,就呆在這裏不好麽?”墨染負氣地轉過身去。
“墨染,你該知道我是不可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我苟且地活下來,日日忍受著那可怕的夢魘又是為了什麼?早在你幫我改頭換麵的那一刻起,你就應該知道,我遲早是要走的。”錦未希蒼白的臉頰因為過於激動,而微微泛紅。
末了,墨染無奈的歎了口氣,柔聲開口道:“那好,我陪你去。”說著徑直走了出去,絲毫不給錦未希任何拒絕的機會。
錦未希呆呆坐在那裏,窗外青山如黛,山河正好,而她卻絲毫提不起欣賞的興致。她伸出手摸向那陌生的麵容,這世間,怕是再沒有錦未希這個人了。
還記得半年前,她跳下那萬丈懸崖,幸得底下是一條河,而醫仙墨染又恰巧路過,才撿回了半條命。
她身子本就虛弱,在大火,囚禁之後,又跳下山崖落入了河中,經脈全斷。墨染撈起她的時候,她氣息微弱的已是垂死之人,不過是憑著心底的那一口氣,吊在了那裏。
而墨染偏偏又是個執拗的人,越是不可能他就越想要去嚐試,沒日沒夜的翻看醫書,采集藥材,足足耗了一個多月,才把她從鬼門關裏拉了回來。
可那大火的燒傷,卻像是一條蜈蚣似的橫在了臉。醒來後的第二日,錦未希跪在墨染的麵前,決絕地哀求他換掉這張臉。
墨染擰著眉頭,正對上那雙透著亮的眸子,像一束煙火,墨染的心忽然漏跳了一拍,他挑了挑眉毛,拒絕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可要換臉又豈是那麼容易的事,且不提那挫骨扒皮的痛,換的過程中稍有不慎就會危及生命,而換過之後皮膚與皮膚的契合度也是未知,會有怎樣的後遺症也是未知數。
縱然墨染是醫仙,也還是沒有十足的把握。墨染知道,錦未希其實是拿命在賭,賭她能不能扼住這命運之候,能不能反轉這命盤。
抽筋斷骨,削皮切膚,饒是墨染見過那麼多的傷患,握著刀的手還是忍不住顫抖。
不眠不休了三天三夜,錦未希睜著圓圓的眼睛就那樣看著刀是如何插進她的皮膚裏的。鮮血淋漓,麵目全非,她卻連哼都沒哼一聲。
倒是墨染,看著這個倔強而又隱忍的女子,頭一次,紅了眼眶。
剛動完刀的那幾日,錦未希的整個臉腫的透紅發亮,被包成粽子,水腫又低燒不退,連日的吃不下飯,整個人消瘦的像是一根竹竿,墨染不眠不休的照顧著,倒是看著比她還要憔悴。
好在換臉很成功,錦未希終究還是賭贏了,墨染也終於鬆了口氣,可誰又知道,這不是命運的又一個漩渦呢?
那些該來的輪回,帶著宿命的注定,不管過了多久,依然像是照著既定的軌道,一點點像你靠近,而那些所謂的偶然,誰又能說它不一種必然?
“未希,出來吃飯吧!”墨染擺放著碗筷朝內室喊道。錦未希聞聲輕輕地應了一聲,收回思緒走了過去。
錦未希看著飯桌前,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想到自己就要離開這與世隔絕的七星閣,去到那血腥肮髒的帝都,不禁悲從中來。
這世間,怕是再沒有人,會像墨染這樣,素不相識,卻以真心相待。即使知道她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見過她最醜陋的模樣,也依舊視她為友。
“未希,發什麼呆呢,多吃些菜,明日我就陪你一同入京。”墨染不停的往她碗裏夾著菜,自己卻並沒有吃多少。
錦未希深吸了一口氣,抑製住自己翻江倒海的情緒,輕聲開口道:“墨染,謝謝你!”。
墨染愣了一下,隨即開口道:“傻姑娘,謝什麼,你隻要記住,你也是人,想笑得時候就笑,想哭得時候就哭,即使是要複仇也不能這麼壓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