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麵對命運或是情感而走投無路的倦客,即便沒有牽手同行,也該是惺惺相惜,尤其是他們之間,還有著那些可圈可點的過去。
她有些生氣。
“以後不許你說謝謝!”她覺得,客套或是必要的客套,雖然讓人尊重,但他們之間是不需要也是不應該的。“你喜歡你生活的城市嗎?”她突然問,之所以要這樣問既是沒話找話,也是一種同“謝謝”相似的客套,盡管她不喜歡,但人與人之間的交流不就是如此嗎,說些沒必要說也用不著說的話,讓生命在有意和無意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都是同一種意義上的浪費,她仿佛預知到了某種不詳的結果。
“談不上喜歡還是不喜歡!”丁植珈的回答讓她即刻想起了最初見到丁植珈時的情景,舉手投足和言談說笑間,帶著一種城府和幹練,把陽光般的溫情豪不保留地給予了她,雖然她明明知道丁植珈也有自己解不開的難題,但丁植珈就是那種輕易不把負擔隨意托與他人的人。
那是一種美德。
她喜歡那樣的人,或許,就因為喜歡,才能如此不假思索地跟隨,才會忘乎所以地思念,她看了丁植珈一會兒,覺得他們之間仿佛有著前世未了的姻緣必定要在今生續接般地讓他們既有了那樣不可思議的開始還要有眼下這即便不驚心動魄也該是歎為觀止的會麵。
一切都無法逃脫。
她說服了自己,因為,丁植珈已經將車停下了。
“到了!”她聽到丁植珈在跟她小聲地說,她的心,猛地糾結在一起。
九
跟在丁植珈的身後,看著丁植珈拿出鑰匙,快速地將門打開,並自然而然地將她讓進屋,她不為人知的恐懼和著一種怪異的安全感,成為一股急流,讓她徒然而生出一種本能,是潛意識裏想逃脫的本能,她覺得自己的行為在某種意義上,已經非同小可到不能再任由自己如此的隨意,這絕對有別於偷情本身,就像在火車上想過的那樣,是實實在在的罪責。
可是,壁燈被打開了,帶著幽幽的光亮,在她的眼前,呈現出一個極其陌生的世界,還沒等她唏噓感歎,丁植珈便回身將房門給關上了。
“隻有我們倆個人了。”丁植珈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她卻本能地掙脫了,她覺得,在這樣的一個空間裏,定然會有著一雙無時無刻不在監視著他們的眼睛。
“你家的房子可真大!”她盡量讓自己做到自然,雖然她內心裏的掙紮一刻都沒有停止過,但那是沒有方向也沒有意義的掙紮,是心智和身體的主動放棄和被動的放逐。
她看到,沙發中央的方幾上有一個木質的相框,丁植珈一家三口在春日的陽光下,洋溢著滿臉的燦爛,那笑容,隻稍看一眼,便芒刺在背地將她和丁植珈的隱情瓦解成一堆無法拚接的碎影,她開始後悔,後悔自己不該答應丁植珈的請求,或許,在見到丁植珈後就應該立刻把自己的想法告知給他,不求他的理解和諒解,隻求自己的內心不再受到煎熬。
縱便怎樣都是一種狀態,她更願意丁植珈跟她一起分擔。
可是,無法抗拒的誘惑打消了她所有的念頭,她跟在丁植珈的身後,用明察秋毫的洞察力,觀察著、想象著,品味著丁植珈所生存的空間。
她還是希望了解一個更加真實的丁植珈,包括他的生活,他的婚姻,抑或是她的愛情。
盡管丁植珈的愛情並不在他的家裏。
盡管她知道她所要了解的那些已經在丁植珈的生活中缺失了很多,但她還是有著那種欲念,仿佛,自己前來的唯一目的就是為著那些。
她想起了丁植珈說過的情人和紅顏知己,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始終在這兩個不同的稱謂和概念中搖擺不定,或許,是她弄不懂自己和丁植珈之間的真正關係,也或許,這世上的很多事,越是想弄懂,就越是弄不明白。
“那是三年前照的,我兒子一直在我父母家,因為我的職業,沒有辦法。”顯然,丁植珈也為那個細節感到手足無措,這倒讓她的內心迅即得到了一種平和。
她看了一眼丁植珈,想對丁植珈說,不用跟我解釋這些,我不會計較也不可能計較,但她寧願什麼都不說,一個賊一樣的女人還有什麼話好說,她無法要求對方,因為,她連自己都約束不了。
“沒關係的,我在車站等你的時候跟她通過電話,這個時候,她已經睡覺了。”這次,她不用判斷就知道丁植珈所說的她是他的妻子而不是那個初戀女人,盡管那夜之後,丁植珈再沒用情地跟她提及過那個女人,但她心裏清楚,那個女人不會就此消失,任何一個生命,即便是消失了,也會有影子存在。
她不喜歡丁植珈跟她做這樣的解釋。
她突然想問丁植珈,這樣的決定是否妥當,但她不想用那樣的語言來摧毀丁植珈的好意,她猛然間略有所思地頓悟出,如果這世上的每一個人都將自己的心思毫不保留地給說出來,這世界絕不會是眼前這個樣子。
或許更好。
或許更亂。
十“這就是我的家!”丁植珈一邊說一邊將頭轉過來,離她很近,咫尺之間,又仿佛從天而降,她被嚇了一跳,因為,她的思想正在另外那個世界中徘徊,那裏是虛構的,是有根無著的,更是天馬行空的,因為,她在那樣一種狀態中,又想起了勞倫斯的那些文字,她仿佛徹底地明白了,那些屢招誤解屢招禁忌仍然一往無前地被認可的文字,帶著怎樣不可忽視的力量,成為一種潮流,既是人性使然也是人性中的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