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老師終於忍不住了:“你,你是個無賴!”
這時,劉老師、王老師都上來勸解。
皮鞋主任當眾挨了罵,覺得丟了麵子,惱羞成怒,更來了勁兒:“你敢罵我?我連你一塊兒處理!”
“你敢!”
這時,孫校長趕來了。他把手揮了揮:“都不許吵了!守著學生吵架,還挺能啊!”
劉老師把錢老師送回了他的那間辦公室兼宿舍。錢老師怒不可遏,一進門就把桌子“啪”地一拍:“這個混蛋!”又說,“我看他敢把老子怎麼樣!”
劉老師打狗膽子很大,但在對待領導的問題上,膽子卻比較小。他擔心地說:“你可別再當眾罵他了!主任可惹不起,你沒聽別的老師背後都叫他二校長嗎?你剛才已經得罪了他了。他以後給不給你小鞋穿,還很難說呢。”
“哼,我看他敢把我怎麼樣!我不就是個窮教書匠嗎?我怕什麼!”
劉老師說:“老錢,我看,這事就算了。反正,主任又沒點山子的名字,也沒提五年級一班。”
“可學校就這麼幾個班,這麼幾個學生,誰都知道山子是吃國庫糧的。吃國庫糧的又有什麼錯?我們不都是吃國庫糧的嗎?他還說我沒有為人師表!哈,他為人師表?他經常在辦公室門口,拉著個破二胡,讓一幫子女生唱那些烏七糟八的情歌。什麼一更裏呀,三更裏呀,恩呀,愛呀的,引得外邊的好多人都來看。他為人師表?”
“噢噢!這事兒可千萬不能說!不能說啊!老錢,你聽我的。可不能說!那,事情就鬧大了!”
山子覺得很對不起錢老師。就是因為自己愛給同學起外號,使得皮鞋主任抓住了自己的把柄,在全校大會上點了自己的名。又因為自己,錢老師才得罪了皮鞋主任。要是以後皮鞋主任打擊報複錢老師,那又該怎麼辦呢?
可問題是誰向皮鞋主任去打的“小報告”呢?事實證明,錢老師不但沒向孫校長、皮鞋主任反映過自己的錯誤,反而講了自己的許多優點。那麼,又會是誰呢?皮鞋主任怎麼會這麼了解自己的家庭情況?山子不由地想起了那一堆老圍著皮鞋主任跟著他的二胡伴奏唱歌的女同學了。那些清純似水的女孩子會做這樣的事嗎?
山子想起來了,那一堆圍著皮鞋主任的學生中也有男生,有幾個看自己時,那眼神和表情是充滿敵意的。可是他們為啥要恨自己呢?難道就因為自己是城裏來的孩子嗎?
第二天早上山子去上學時,在北街上碰上了大眼睛的小鶯。山子頓時覺得羞愧萬分,覺得很對不起這位漂亮的小姐姐。但小鶯衝他眨了眨那雙睫毛長長的又黑又亮的大眼睛,什麼也沒說,甚至沒有一點兒怨恨和幸災樂禍的表情。小鶯轉過身,朝學校的方向走去。腦後的一雙又粗又黑的大辮子,辮梢上還紮著紅頭繩,在衣襟下邊如一對小魚兒甩動著尾巴。打那,山子再也沒叫過她“大眼貓”,也再不給同學起外號了。
山子一直沒敢告訴娘自己被處分的事,更不敢告訴爸爸。盡管皮鞋主任講了許多很難聽的話,但自己畢竟是給同學起外號了,特別是給女同學起外號了。山子特別擔心有同學會把這件事告訴爸爸,但過了兩天,好像爸爸什麼都不知道。
星期六下午,山子和小申、小秀等幾個同學在教室裏打掃衛生。山子拿了簸箕出來倒垃圾時,發現皮鞋主任的門口沒有了那一堆唱歌的女學生。主任的門虛掩著,好像人在屋裏。
打那起,直到兩年後山子小學畢業,不知為啥,皮鞋主任再也沒出來翹著皮鞋拉著二胡為女同學伴唱。
點名風波過去了一個多月,一天,山子發現老歪不見了。又過了幾天,四年級二班上體育課時,隊尾也沒有了那個剃著禿頭的高高的腦袋。
山子問小秀:“老歪上哪兒了?”
小秀說:“老歪幹工去了。”
“幹工?上哪兒幹工去了?”
小秀說:“老歪的四叔在北高煤礦當工人,老歪大大覺得老歪再上學也是白搭,再使勁也上不出來了,就讓他下了學,跟他四叔上礦上去了。”
“他也就十三四歲,能幹得了嗎?聽說,當礦工可苦了。”
“不知道。”
回到家,山子突然想起了夾道裏石坑中老歪的那把刀子。他去了夾道,搬開石頭,又拿開那塊石片,令人意外的是刀子竟變成了一個鏽跡斑斑的鐵疙瘩。山子想把刀子打開,不料剛一打開,那個木把兒就掉了下來。哎喲,這才幾個月,刀子就鏽得這麼厲害,根本不能用了。
山子把刀子又放回了石坑裏,蓋上石片,再壓上了那塊石頭。這是他一個人的秘密。
打那次點名之後,錢老師也沒單獨找山子談話。比如說點兒安慰的鼓勵的話,等等。沒有,一次也沒有。錢老師上課,或開班會,跟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該表揚就表揚,該批評就批評。他還是那麼直爽,那麼快人快語,那麼利利索索。同學們跟他也更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