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荷媽你也吃。”池穎接過糕,熟悉的香味撲鼻而來,和母親做的菜脯蛋一個味道。母親燒得一手好菜,自己都沒學到,隻有一個菜脯蛋還做得有八分像。思至此,池穎潤了眼眶。
荷媽看在眼裏,也是動情:“好孩子,我知道你媽那樣走了,你不好受,但對她來說,何嚐不是個解脫。你媽一直不帶你回安家,定是有她的苦衷,你莫把這些委屈,都算到安家人頭上,他們有錯,但也不是有意為之,你呀,學著原諒吧,啊?”
荷媽猶自勸著,池穎機械地點頭,其實一句也聽不進去。
荷媽又坐了小會兒,便起身說:“我得先走了,我要去看個老朋友,這還有一份花糕順到給他帶過去。”
池穎送走了荷媽,站在窗下。窗邊桌台上擺著一尊滴水觀音,以前母親在的時候,每天清晨起來,都會給她換水,然後看著她的玉淨瓶裏滴噠滴噠地滴出清水,淋漓不絕,有時候一看就是半個鍾頭,誰也不知道她心裏想著什麼。
這處院落是母親喜歡的。第一次來時,這院子當時還是潮州會館,正辦一個潮汕民俗藝術展。門票不貴,她知道母親會喜歡便相攜前來。果然,母親看著那些展物,沉寂的麵色難得露出了歡喜。池穎明白,母親當年未婚先孕被家裏趕出來,覺得沒臉再回去,所以看到家鄉之物才難掩激動。
後來,母親多年來的腎炎惡化成尿毒症,發現時已是晚期,整個專家組的醫生都表示即使化療估計也時日無多了。
池穎找到敖三:“我想開個餐廳。”那是母親有一次無意說起的,她壓根不知道自己已經病入膏肓,還說年紀越大越覺得家鄉菜可口,要是身體好一點,想開個餐館,專做潮汕菜。
那時她與敖三已有幾個月未見,他恨不得掐死她:“你怎麼不找那個夏敘想辦法?”
“我求你。”
最後敖三還是幫了她。也正好潮汕會館經營不善,物業將這個院子掛牌出租,敖三用短短一周時間,就幫她把餐館開起來了。
池穎把母親接進餐館,池葆葆滿腹疑慮:“你哪裏
來的錢開這個館子?”
“我新作了個大展,有很多名家參展,很成功,主辦方給了不少分紅,又問朋友借了點。”
記得母親當時的表情,是滿足,是自豪。此生受過的苦痛,在看到女兒收獲的碩果時,都化作甘甜。但是,她在這裏統共也沒住上半年,就離世了。
池穎永遠忘不了,她美如清蓮的母親,在最後的日子裏,滿身浮腫,下肢潰爛流出腥臭的體液,眼睛也已失明。臨死前或許是回光返照,她突然從昏睡中清醒,摸了摸自己因化療而掉光頭發的禿頂,望著女兒問:“阿荷姐,我剪了頭發他會不會不喜歡?”池穎知道,“阿荷”是荷媽,“他”是安屹東。
可是,至死,安屹東沒有來見過她一麵,沒有過問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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