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賜崖穀拖著沉重的身體遊走在黑暗裏,他看不見路,也看不見自己一直流淌著的血,他隻知道自己在桐府的小院裏受了傷,此時隨時可能一頭栽倒在這片黑暗之中,然後再也見不到太陽。
他原本在那群烏鴉的幫助下已經走到了迷霧林的邊緣,可是因為聽見那兩個故人的談話,他的心情變得很不好,於是他改變了主意又進到了林子裏。
這樣的做法在桐夫人和那位老婆婆看來很不理智,因為在她們眼裏進了迷霧林就是跳進了深淵,如何也逃不掉死在林中的命運。可是對於天賜崖穀來說,現在這片濃霧覆蓋的地方是他生存下來的唯一希望。
先前他在桐府的那座小院裏被困了很久,他沒有找到一個人,卻極為仔細的觀察過那扇破敗不堪的木門。
那扇木門不同於小院裏那道極重的石門,也不同於那些被粗大鐵鎖牢牢鎖住的房屋的入口,那是一扇廢棄的殘破的木門,但是有誰能注意到這扇木門的背後竟刻有幾個清晰明了的字跡,那是用堅硬的鐵木枝所刻的,還殘留著極為微弱的清新香味。
很明顯在所有出入口處都被牢牢封鎖的小院裏,這扇毫無防備的小木門是一個陷進,它代表的無疑是危險和死亡。
但是看著那幾個娟秀的字跡,天賜崖穀好像沒有任何選擇。
他來京都的目的之一就是要將保存有暮雨兒的那顆鵝卵石交給她,為的是確保暮雨兒健康的成長。
可是桐夫人和桐磬大人對這自己要見暮雨兒這件事的態度非常一致,那就是不可能,那種決絕的態度很過分,顯得有些不正常。
天賜崖穀並不是不知人事的少年,他能夠理解桐府的擔憂,但是卻無法相信他們不讓自己見暮雨兒的真實目的是那麼膚淺的理由,或者說他們想要掩藏更深層次的目的。
如果不是暮雨兒出了什麼意外,好像沒有什麼理由可以讓他們如此反感一個少年的要求。
特別是他知道了桐磬大人是暮雨兒的生父後,那些不能相見的理由越發變得蒼白無力。
“你還活著嗎?”
天賜崖穀喃喃道。
如果暮雨兒失蹤了,就算如何強求也是見不到的吧?而且桐府定會將這個秘密牢牢封鎖,直到找到為止。不管是活人還是屍體。
天賜崖穀突然想起了賦情穀裏的爺爺和兄長。想起了山崖邊的那一座座石尊,好生難過。
他不允許那樣的事情發生,他不能眼睜睜看著重複的事情在眼前一次次發生。
天賜崖穀突然停止了行走,在一片漆黑中摸索著坐了下來。
他需要休息,需要保存體力,於是在一片未知中沉沉睡去。
他不知道有一隻烏鴉一直跟隨著自己,從他踏進濃霧裏的那一刻它一直等待著某個機會,現在這個機會好像就這樣降臨了。
那雙烏黑的眼睛裏是好奇也是警惕,更是貪婪。
它隱匿在濃霧裏,挨著少年的胳膊肘同樣閉上眼睛,把頭深深埋在黑色的翅膀中,聽著著遠處極為清幽的低鳴,披著夜的黑衣輕輕走進了少年的夢境。
在夢裏東方的天空有一輪紅日升起,一隻白鶴從遠方的彩雲飛來,停在了一棵古鬆之上。
古鬆下有一塊長條形的大石頭,石頭上落滿了肥啾啾的肉蟲。
一隻黑色的大烏鴉撅著屁股不斷啄食著不斷扭動著身子的肉蟲,突然吧哢一聲,從大石頭裏傳出一聲清脆的破裂聲,無數道金色的火焰從巨石中竄了出來,黑色的大烏鴉驚叫著飛到巨石旁的一道小溪裏,消解著內心的恐慌。
金色的火焰燃燒了很久很久,那隻黑色的大烏鴉卻依然沒有離去,它的雙眼緊緊盯著那塊被烈火燒灼的大石頭,忘記了那些被燒成灰燼的肉蟲,也忘了自己是一隻黑色的大烏鴉,它圓睜著它黑色的眼睛,似乎在接受一場神聖的洗禮。
遠處的山間傳來幽冥的夜曲,山風狂野,白花齊放,綠色的山巒頃刻變成金色的田野,紅脆脆的山果撒滿整片落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