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他眼裏全是陰森浸寒,大聲斥罵道:“你這個小鬼,不好好呆在毓文館修書,跑到這裏來做什麼?你可有聽到什麼?”
武曌臉色也陰晴不定起來,她一真沒有說話,隻是高深莫測,又富含曲意地看著杜六葉。待她作答……
風從湖麵上吹過來,荷葉還在婆娑晃動著,偶有幾枝粉白亭蓮,像是好奇又想看熱鬧的頑童,伸著腦袋,往前探……
杜六葉端端正正,脊背筆直地跪在地上,武曌自然不會等她慢慢吞吞地把船從水麵上劃過來,而是派了幾名善水性的內侍,快速地把她連同小舟一齊拖上了岸。
現場一片肅穆,所有人都沒有出聲,連席風也是大氣都不敢出。劉禕之的一雙眼睛如同豺狼虎獸般凶狠地注視著杜六葉,半刻也不曾放鬆。
“回稟皇後娘娘,劉學士,因著午時大家都在休息。杜某便想出來走走,見著凝碧池中荷葉清新,一時玩興大起,誰知誤入藕花深處……”杜六葉低著頭,還待細說,哪成想劉禕之大喝一聲,急切地打斷她,說道:“我隻問你,你這小鬼到底有沒有聽到什麼?”
有沒有聽到什麼?你說呢?杜六葉暗暗回了他一個白眼。恭敬地向武曌道:“皇後娘娘,杜某棲在荷中,實不知——天欲風,雲欲雨,而人立對岸,欲私語。還有……”說到最後一句話時,杜六葉卻是回頭看向劉禕之,“已所不欲,強施於人?”
席風卻是捂著嘴巴,偷偷地笑了。早起就聽惜金說這杜姑娘要進宮了,巴巴地送了好些吃食過來。她到不是在意那些東西,不過是他們有心罷了。公主待這姑娘如同親姐妹一般,娘娘卻又最為依重公主,這其中的關節,她又哪裏不知道?
早就聽說這杜姑娘能說善辨,還氣昏了京兆尹袁大同,她今日也想見識見識。
聽她簡單幾語,席風就辨出門道來。她那話的意思就很明白了,反正她也不知道天要刮風,雲要下雨,你們——應該是指皇後娘娘和劉學士,要在這裏私語,哈哈哈……聽著卻有些無賴地油皮。
最妙的是末了那句,“已所不欲,強施於人”?是指她本不想聽,“你們”偏要說給她聽吧?還是指劉禕之?娘娘本不欲斷絕七情常綱,他卻偏要強於此道?
小小年紀,言淺意深。
劉禕之卻完全不是這麼看的,如果他拿著戒尺,非得抽她不可。氣得他臉色鐵青,又礙於皇後正在眼前,不能動粗,隻得罵道“你……?油嘴滑舌,老夫問的話,也不肯老實作答,處處打著機鋒,你是何居心?”
“回稟皇後娘娘,劉先生,杜某不敢。”杜六葉說到這裏,又恭恭敬敬地叩頭,她一直在暗中揣度武曌的心思。因為直到目前為止,武曌還未發一言。她大概是位非常有才能的女子,謀略手段,心胸韜緯樣樣出眾。
但除此之外,她還是位女子,是位妻子,是位母親。雖然她對權利,榮華富貴是有欲望的,但也不能摒棄她內心的個人感情。
假如親情血緣,可以與權利富貴,相提並論,合駕齊驅,毫不衝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