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燭火,輕輕地搖晃著,集仙殿內冷冷清清的。往日金色的撒花帳幔,全部換成了白色。五彩繽紛的屏風,花瓶……一應賞玩器件,全部都撤了下去。整個殿堂仿佛變得寬敞了許多,也落寞了許多。
武曌仍然是斜倚在鳳榻上麵,她正微微地閉目養神。杜六葉看她幾日不見,皮膚鬆馳,眼下一遍青黑,整個人都仿佛憔悴蒼老了許多。想來她晚年喪夫,對她的打擊還是頗大,畢竟她與李治之間,是有真感情的。成婚幾十載,李治對她一向百依百順,從不曾虧待過她。此時一方撒手人寰,另一方卻要獨自承擔孤苦悲痛。不管是誰,都難以細忍這煎熬。
杜六葉上前行過禮,見武曌沒有答話,就眼口一至,絕不斜視,默默地站在一旁,靜候著。她心裏卻在暗自思忖,難道裴炎他們已經走了嗎?不知道他們都商量了些什麼?對於將來朝堂上的局勢,可有什麼新的判斷和打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在杜六葉以為,室內會一直這樣寂靜下去。閑聽燭爆之時,武曌突然開口了,語氣有些疲累,有幾分暗淡,“他走了……”
見杜六葉並沒有答話,她又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接著說道:“還是走了……他於本宮有恩,當年在本宮最為艱難,最為困苦的時候,他伸手搭救了本宮。帶本宮入這天家,從此衣食無憂。他的病,本宮還以為,會慢慢好的……卻不想,他還是走了……走了……”
說到最後,武曌就開始喃喃自語。
杜六葉心裏明白,她未必需要人出言安慰,勸解,她隻是需要傾訴。她需要一個好的聽眾,默默地聽她講著心事,這個人卻不可以是女兒,因為女兒,不一定會理解他們之間曾經有過的風花雪月。但又是接近女兒,這樣一個姑娘,聽聽她那些有苦有甜的過往。
果然,不知道她們之間又沉默了多久,武曌又說道:“他這一去,自己到是解脫了,留下這一堆的亂攤子。本宮應該怎麼辦?傳位於李顯?他還在遺詔上留言,如有大事不決,可取天後旨意。取本宮的旨意?他對於孩子們,終究還是有些不太放心。你認為呢?顯兒,真的適合做皇上嗎?”
這要杜六葉怎麼回答呢?說李顯合適,是皇上的不二人選。武曌是懷疑她是英王一黨;說李顯不合適,李旦比較有才能。她又會認為杜六葉是冀王一黨。總之不管怎麼說都是錯的,有可能還會惹來殺身之禍。最重要的是,杜六葉對於李顯其人,並不了解,這好比是在隔霧看人,實在理不真切。
這個問題又計較頗大,杜六葉沒想到她這麼快,就問得這麼直接。實則,武曌之所以這麼問,其實是因為她的心裏,應該已經有了答案!而且,她不過是在試探杜六葉罷了。
杜六葉隻得低著頭想了許久,才謹慎道:“娘娘覺得呢?”
武曌冷笑了幾聲,以手拄著額頭,席風趕緊上前,輕柔地為她揉按了起來。半響,武曌才又說道:“本宮覺得?先帝之言,哪有不遵的道理?當然是要依令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