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重宮。離垢正在弟子們講經,眼角的餘光卻始終看著第一排的那個空著的蒲團。
那是月初的位置。
這段時間她一直都來學習,唯獨今天沒有。離垢有些心緒不寧,除了不習慣還有隱隱的害怕。一月之期就要到了。他怕月初的離開。今天,她果然沒有來。
錦書走了進來:“大祭司,月姑娘在後山的莫梨樹下等您。”
離垢放下了手中的經書,眉宇微微舒展。“你替我講。”
“是”
後山。枝繁葉茂的莫梨樹下,一抹清瘦的白影正焦灼不安地等著。
離垢踏著莫梨白色的花瓣緩緩而來。
看到離垢,月初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微笑。“你終於來了。”
“你今天為什麼沒有來上課?”離垢的語氣很淡。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心裏有多緊張。
月初嘴角的微笑頓時消散,眼眸裏滿是離愁。
“離垢,我要走了。”
離垢心中一陣糾疼。果然。
“為什麼?”
“我答應了七夜要陪他尋找三魂。”
“可是你也說要拜我為師,要和我學習術法!”離垢的語氣有些重,似是質問。
“離垢……”月初有些不敢看離垢的眼睛。“我我改變主意了。我不想呆在月重宮。”
離垢以為自己聽錯了。阿初說她不想留在月重宮?!
看著離垢震驚的表情,月初硬著頭皮道:“離垢,月重宮於我而言就像一杯寡淡無味的白水,太過清寂太多約束。而我喜歡多滋多味的生活。所以不管怎樣,我都是要離開的。”
原來,她的心裏是那樣想的。離垢蒼涼的聲音帶著強勢:“可你是月神,你必須留在月重宮。”
“離垢,你錯了。我一直都是我,我是月初,不是粟月。我不是她,不用承擔她的一切。”
離垢厲聲道:“不,你是她,你是!”
月初搖頭,歉疚地看著離垢:“我真的不是她。我隻是一個陌生的靈魂,誤打誤撞進了她的身體而已。”
離垢不相信月初的說辭:“你明明有師父的靈魂氣息。怎麼可能不是她?”
“那個,可能是我在她身體裏住久了,染上的吧。”月初說了一個自己都不太相信的理由。
離垢看著月初的臉,追憶道:“阿初,你知道我和師父呆了多久嗎?一萬年,整整一萬年。她的容顏,她的舉止,她的氣息,我都很熟悉,熟悉到骨子裏,熟悉到靈魂深處。”
“可我真的不是她。”月初的聲音很小,她不敢麵對離垢的憂傷。那憂傷像大海,一個浪頭就能把她淹沒。
離垢是愛粟月的吧。她想。不然也斷不會有如此濃重的憂傷。本來愛上自己的師父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更痛苦的是所愛之人已經不在。
想起在大淵初遇離垢的時候,他說:“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找到她。可我知道隻要我還有一息尚存,神魂不散,四海八荒,我都會一直找下去,找到時間的起點,宇宙的盡頭。”
月初不禁覺得自己是否太過殘忍。她一句輕飄飄的話自己倒是拍拍屁股,離開了,可是離垢卻要一直活在痛苦之中。千怪萬怪都要怪清顏那隻發瘟的狐狸精,如此不是他抓了粟月,就不會有這一連串的事發生。天殺的狐狸精。
看著離垢,月初心裏歎息。唉,如果我真是粟月,我就一定接受你。師徒虐戀什麼的太傷心了。可是可是我不是啊。
“離垢,月重宮對我而言就像是一座牢籠。你就是把我留下來,我也隻是被判無期啊。”
“牢籠?”離垢喃喃道:“你知道我為什麼會成為南疆大祭司嗎?”
“我記得你好像說過是粟月不是你師父讓你來的。”
“我從記事起就一直和師父在一起。我以為我會和她永遠在一起,千年萬年。可是有一天,她給了我一把劍。那劍是她一直都佩戴在身邊的。隻有我自己知道我得到那把劍的時候,不可抑製的欣喜。可是她後來說的話讓我如墜深淵。她說讓我用那把劍守護南疆,成為南疆的大祭司非召不得回月神殿。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月神殿的,我隻知道從那以後我就成了南疆的大祭司。我看慣了春夏秋冬,看慣了南疆一代又一代王權的更迭。可是我最想念的還是那清冷的月神殿。阿初,你說月重宮是囚籠。可我卻被囚禁了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