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士的嘴巴閉得緊緊的像嚴絲合縫的蚌殼,看著敖子恒,就是一個字也不說。
我也覺得事情有點兒嚴重。
這個小道士來得蹊蹺,講話又藏頭露尾,叫人怎麼能放心?終於回到住處,我扶著院子門喘得像個漏氣的風箱,呼哧哧呼哧哧。
“喂,你……”
我轉過頭,幾位師姐站在不遠的地方看我,還是二六師姐最先反應過來,“你是……三八啊?”
我有氣無力地點點頭,“師姐好……”
“你化形了?哎喲喲,這可真是件大喜事。來來來,快說說你是什麼時候成功的啊?”“就是剛剛。”
三六皺起眉頭看著我,“你怎麼有氣無力的?真沒用,化個形就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了?”
二六師姐也點頭,“說的是,你……呃,要是太累,就快回屋去打坐運功吧。”
我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連滾帶爬地到了自己的屋門口。
那個小小的供蜘蛛身體爬進爬出的洞口,在我的眼前慢慢地擴大,變成了可以讓人進入的房門。
我一頭紮在已經變大的床上,什麼都沒想就陷入了沉睡當中。
不知道為什麼,內心深處,好像並不覺得……不覺得太高興。
做蜘蛛,生活非常簡單。雖然一開始不適應,可是很快就覺得做蜘蛛也不錯,沒有什麼心理負擔。別人鉤心鬥角是他們的事,小妖也不需要有太多擔憂,吃吃睡睡,日複一日。
但是變成了人之後,生活可能就沒有那樣簡單了吧?
我沒有做夢,睡的時間其實也不長,醒來的時候天才剛剛黑下來,庭院裏有一位螢火蟲妖精師姐用她的法力變出來的幾盞螢火燈掛在樹葉間照明,淡綠的螢火,我趴在窗口對著那點點螢火發呆。
震驚之後居然覺得不是太高興……真奇怪,能變成人不是我一直希望的嗎?
還是因為自己沒變成期望中的美女,所以才有這種失望和惆悵的情緒?
唉,不知道。
人真複雜,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心裏到底想要什麼,不知道哪些話是說給別人聽的,哪些東西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所以我覺得當蜘蛛還要更簡單快樂。
我心裏亂糟糟的,很想找個人說話。
嗯,去找敖子恒吧,這麼早他應該還沒睡。
我扶著牆慢慢走出院子,這種走路的感覺終於找回來了——當然,我得讓自己忽略時不時就想兩手著地朝前爬行的慣性。
“你……”敖子恒吃驚之後就是笑容滿麵,看得人心裏暖洋洋的,“真得恭喜你了。”
“同喜同喜。”我都不知道自己腦子裏亂得在說什麼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就變了,騷……”我及時改口,“鳳凰說我是因為被食蛛鳥盯著,過於恐懼才一下子變了的。”
敖子恒點頭說:“這種事以前也是有過的,恐懼也可以迫人提升功力。”
我點點頭,“對了,我帶了你要的土來。”
“是靠桃花根下的土嗎?”
“嗯。我是不是來得晚了?”
“沒有,正好要用到。”
我看著小魚精小心端出來的一碗黑糊糊的湯藥,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熬出來的。其實桃花瘴並不難解,隻是許多人中了瘴氣之後,哪還有那麼長時間去找藥來給自己解毒呢?而這個桃花瘴的厲害之處也不是要把人毒死,而是要把人迷昏,困住……
其實我覺得桃花瘴之所以讓人談之色變,主要是因為它的範圍廣,俗話說你吸一口不怕,吸個十口也還湊合,可是你被困在一大片桃花迷瘴裏的時候難道能隻呼吸十口氣?就算那些道士們的法力很高內息很強那也不大可能。
敖子恒將我帶來的那小把土撒在藥碗裏,然後小魚精喂那個躺在石榻上的道士把湯藥喝下去了。
“對了子恒,我也沒料到我怎麼會一下閉關閉了五年。”一下子從小小蜘蛛變成了龐然大物一樣的身體,我真是手腳都沒地方放,很不自在,“而且為什麼我一出來就聽說道士們近年來非常猖狂霸道啊?”
“嗯,你知道,天下修道之人,正道以蜀山為首。”
“這個我知道。”
“蜀山換了一任掌門。”
“呃?”
“新掌門年輕氣盛,昔日又曾被一隻狐妖害得家破人亡……所以……”
“我明白了。”原來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啊!
“所以最近大家都得當心,這個小道士……”
我有點兒傻眼,不是吧?難道我們救了不該救的人?
“他不會是那個掌門吧?”
敖子恒嗬嗬笑出聲來,“怎麼可能?就這麼點兒年紀,這麼點兒道行,要是也能當了蜀山掌門,這天下修道的都死絕了還有可能。”
呃,我也不好意思。
就小道士這麼點兒道行當然不可能是正道領袖,蜀山掌門。
要是他這麼點兒本事都當上白道的領頭羊,那我都可去挑戰魔道祖君的位置去了。
灌下了藥之後,小道士看起來好多了,眉間籠罩的那層淡淡的粉色褪了,小臉兒蒼白。
就外觀而言,我和小道士看起來年歲相當,都是十來歲的樣子。不過小道士的麵相比我好看多了,皮膚白裏透紅,眉目也挺清俊的。
唉,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我安慰自己,好歹我這人挺善良,雖然是妖可是我沒做過壞事……嗯,內在美還是有點兒的。
“等他好了,我自會派人送他出去。”敖子恒說,“三八,你隨我來。”
我答應一聲,跟他進了左邊石屋裏,他從壁架上取出一個小小的錦盒給我,“拿著。”
“這是什麼?”
“是定神丹。”他說,“你剛化形,體力真氣不穩,法力也淺薄,這個每天吃一粒,用寒泉水送服,最是相宜。”
我抱著小盒子,打開來看,裏麵有兩個小小的白瓶,拔開軟木瓶塞,可以聞到一種苦苦的香氣。瓶子不是瓷的,也不是玉的,我看不出來。
“好漂亮的瓶子。”
敖子恒啼笑皆非,“人說買櫝還珠,就是指的你這樣的。這瓶子是珠貝琢成,但是定神丹的珍貴自然是遠遠超過了瓶子。”
“呃?這個藥很珍貴?那我不要了。”我幹脆地把盒子又一蓋,還給他。
“這也算不得什麼,是早年有人送我的,但我又用不著,碧水潭裏一時也沒有其他同族可以化形,再擱恐怕藥力有損,你正合用,就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