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語無措,景嵐臉色微窘,看到景颯向自己跑來,瞬間眼眶泛紅,急急迎了上去,景颯在姐姐懷裏,淚眼婆娑。
幾步外,玉暖感覺心被狠狠地抓了一下,暖暖的又莫名的疼痛,仿佛有些東西在悄悄消逝,卻無法留住。
她仰頭望著天上難得圓滿的月亮,元月十五,元月十五……隱約覺著有什麼特別的意義,搖搖頭,任煩擾的思緒離身。
“表……表哥!”景颯忽然間驚叫,目光盯著二樓上白衣的男子,惹得玉暖也順著她的視線看去,正是,黑塵。
竟是——黑塵。
玉暖也定定地看著黑塵,眸光漸漸變冷,看著那衣袂飄飄的白衣男子翩然而來,纖塵不染,溫雅如玉一如初見。
黑塵,黑塵,原來你真的是黑塵而非白玉。
“表哥,真的是你。”帶著年幼的弟弟漂泊數年的艱辛,頃刻間盡化作了淚水,所有的委屈在見到親人的一刻噴湧而出。景颯自記事起就在外流落,見了他,自是沒什麼反應,隻看見姐姐哭得辛酸,便也跟著流淚。
“別哭了。”黑塵淡淡地安撫道,幾乎沒有情緒波動,饒是見到了久別重逢的親人,也不過風輕雲淡如此。
一聲輕歎,“委屈你們了。”在那場巨變發生的數年之後,一切都變得無法言說。
“我在揚州有處宅子,你們今後便在那裏住下吧。”
“真好。表哥跟我們住在一起嗎?”
“不,我還有很多事要做,或許,我會去看你們。稍晚,我會找人送你們過去。記得少在外走動,還有不要透露景家人的身份。”
“嗯。”景嵐瞄到不遠處眼神異樣的女俠,“那位女俠姐姐?”她試探性地問。
“表哥,你和那位女俠有仇麼?”見黑塵掃了玉暖一眼,便沉默下來。待轉過頭去再看玉暖時,空空的大街上早已沒了她的身影。
黑塵望著空茫的夜空,眼神凝滯。
二更時,一抹白影飛入客棧最東的廂房,漆黑的房間裏,一雙明亮的眼盯視著床上人的後背,那眼睛裏有無奈,有無助,還有隱隱的柔情。
“黑塵……”床上的人終於緩緩開口,“原來六年這麼久,還不足以讓我認識你。是你隱藏的太深還是我太愚蠢?”
黑塵眼神暗了下,抿著唇,想說些什麼,終究又咽了回去。
許久的沉寂之後,床上的人突然坐了起來,眼神寒如刀鋒,那是隻有在殺人時才會展露無遺的酷厲決絕,“可以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表妹被人欺負,嗬,你這樣的人,是我當初花了眼,才以為你是一塊美玉。”
“暖……”他沉沉地喚了一聲,帶著壓抑的苦澀,“時至此日,我如何能斷送了多年的苦心經營。一旦暴露,我如何去見墨家的列祖列宗。”
“墨子燁,你果然是身份高貴的天潢貴胄,臉麵比什麼都要來得重要,若是今天我沒有出手,你是不是就這麼一眼不眨地看著長公主的骨血任人欺淩?”
“是。”黑塵淡淡地應道,隻是那雙眼睛仍舊一瞬不瞬地盯著玉暖,她第一次開口叫他“墨子燁”,這個連他自己都已忘記了的前朝皇家名諱。
“墨子燁,你怎麼還可以這麼理直氣壯,在你冷漠的不聞不問之後。”玉暖真的生氣了,她跳下床來,避開那雙眼睛,在窗前抱胸而立。
“是啊,為什麼呢?”淡淡的月光穿過窗子灑在她略顯淡薄的身上,黑塵望著她,柔和的側臉曼妙得不真實。
因為黑塵的所有不聞不問裏從來不包括玉暖——他在心底低喃。
“黑塵,活在過去或現在都是你自己的選擇,但若是因此做錯了事,你會後悔一輩子。”玉暖輕歎一聲,轉過頭來期冀地看著他。
“既然是我自己的選擇,便是早就做好了後悔一生的準備。”
“黑塵,你永遠不知道你的騙術有多高,溫和如玉,江湖盡人皆知的青龍門門主,你也不過是用冰打造了一塊上好的玉,隻有摸過它的人才知道那是冰雕成的假玉。”
“是啊,被你說著了,如果冰有變化的那一天,大概隻能是消融於無形了吧。”黑塵笑道,笑容慘白。
“黑塵,你一個人會不會孤單?還好,我有玉遲,父親死後,我還是過得這麼逍遙,有時候看著你我就想,我是不是不孝,是不是該像你一樣,處心積慮光複門第,甚至是不擇手段。”玉暖皺著眉頭,苦惱般的思索著。
“暖,這世上你唯一牽掛的隻有玉遲,隻有他,這樣的你,又何嚐不殘忍?”他低啞道。
沒有會意他話裏的意思,“世界上這麼多人,我能顧著誰,玉遲是我弟弟,我們在一起便是一個家,永遠不能分開。”永遠,多霸道的詞,怕是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黑塵雙眸黯然,夜色遮住了裏麵濃濃的憂傷,無人窺見。他隻期望將來能卸下這身冷冷的外殼,讓她的牽掛裏再多一個黑塵。
三日後,西京。
兩匹馬停在西京最富盛名的酒樓前,兩天兩夜的路途奔波之後,玉暖跳下馬去,直奔酒樓大門而去。隨後下馬的黑塵無語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