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最初(1 / 3)

五年後

滇南原始叢林裏,玉暖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身旁一株食人花顯得極其妖嬈妍麗,她麵色青黑,顯然是吸了食人花的毒氣。身下是厚實的落葉,該是積攢了許多年歲,她感覺身子輕得就要飄起來了,是幻覺麼?眼睛也逐漸模糊,全身都失去了知覺,難道是靈魂已經開始渙散了麼?

不,她還不能死,她還沒有見到阿遲,五年前,她來不及給的答案,過了這麼久,不知他是否還稀罕。

“阿遲……”她喃喃癡語,努力撐開眼,最終卻還是無能為力。

黑影來至跟前,低下身去撫著已經暗紫的臉,喉嚨裏發出一聲低低的歎息,隨即便抱起纖瘦的身子,飛掠而去。

“咳、咳咳……”玉暖在昏昏沉沉中醒來,隻覺口腔幹澀,跌跌撞撞地走下床來,含著壺嘴猛灌水,這才看清了房間,原來,自己又來到了這裏。

她已經數不清自己來過這裏多少次了,這個富麗堂皇的皇宮,無數人做夢都想進來。而於她,每每倒下,醒來便是在這裏,五年裏,來來去去,不下數十回。

“姑娘,您身子還虛著呢,怎麼就下床來了,皇上要是怪罪下來,奴婢哪裏擔當得起。”宮裝侍女想扶著她躺回床上,卻被她掙開了。

“在外走慣了,身子哪來這麼嬌貴,醒來就好的差不多了,他若是怪罪你,你就讓他來找我。”

“姑娘,您可別這麼口無遮攔的,被別人聽了去不是自己招罪?”侍女壓低聲音道,“怎麼能把陛下叫成‘他’呢?”說完,還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門口。

“哈,黑土地道行還真不淺,你這樣絕版的都能給他挖著了,這皇帝當的,還真是有模有樣。”說著還一臉慎重地點點頭。

這下,小婢女淚光閃閃,更加無措了。這是什麼主子啊,莫不是瘓了什麼失心病,說起話來還瘋瘋癲癲的,轉頭跑請太醫去了。

“哈哈……”玉暖笑得腸子抽筋,腿軟得扶著桌子。

“怎麼,傷疤還沒好就忘了疼了?”一身紫緞長袍的黑塵不知何時走了進來,線條深邃的麵上,不辨喜怒。他走過來扶著她坐下,然後自己坐到對麵,自顧自地倒了一杯水。

“呦,皇上親自倒水啊,我是不是該服侍您啊?”她眼睛一挑,戲謔道。

“不必,我還不想被毒死。”他清淡地瞪了他一眼,眸子深處是少見的寵溺。

“哎!”她重重一歎,“那壺水早就沾了我的口水了,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喝水從來沒用過茶杯,抱歉,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你在閻王爺麵前,可千萬別說是我害的你,我還想留著性命去見我家阿遲呢,不能就那麼早早的一命嗚呼。”

因病而顯得過分白皙的臉上滿是得逞的笑容,期待著他知道後氣憤得摔杯掀桌子,半晌,卻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卻看對麵的人,仍是啜著茶水,萬年冰川式的雷打不動。

但若是細看,黑塵修長的手指幾不可見地抖了一下,似乎是因為捏的太過用力,連帶著茶杯裏的水也起了細小的淺波,隻不過,思緒已被玉遲占得滿滿的玉暖全然沒有留意到。

而對黑塵來說,若不是玉暖自己發現,他永不會亮出久藏的心給她看,即使他已貴為九五之尊。此生此世,若是他覺得對誰心有愧疚,那人必定是玉遲。

——為那一次的私心,那一次的趁虛而入,以至於他遠走四年,不知去向。

“你休息個兩天再走吧,以後我多派幾個人跟著你,若是有個萬一……我也不是每次都那麼有幸,恰好趕上。”他知道隻要沒找到玉遲,這輩子,她都不會止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全力護她周全。

“還有,這兩天我有要事處理,讓景嵐陪你在宮裏逛逛吧。”新朝根基不穩,江山初定,天子難免諸事加身。

兩年前,黑塵奪回了墨家的江山,也從揚州接回了景嵐景颯,玉暖負傷養在宮裏的日子多半有景家姐弟在陪。

玉暖支著肘揉弄腦門,她這次中毒差點就無法挽回,的確是大大傷了元氣,身體疲乏,頭腦昏沉沉的就要入睡,正在這時,忽覺身體被人抱起,猛然清醒過來,正欲掙紮,抬眼卻看到黑塵緊繃的下巴,所有的驚叫咒罵刹那間都咽回了肚子裏。

閉上眼睛,感覺自己被輕輕放到床上,還有那人久久沒有移開的視線,她屏住呼吸,直到聽見關門聲,才長長鬆了一口氣。

尊貴如他,卻不惜屈尊降貴一次次在死亡邊緣將她救回,不厭其煩,日月經天,始終不變。

想到平日裏聽來的言傳,她倏然打了個激靈,或許那都是真的。

可是,早在許多年以前,她的心裏便刻下了玉遲的名字,若不是那時的自己毫無察覺,若不是當時的自己頑固不化,也許現在,玉遲他還在自己身邊,對著她笑語,眼梢輕挑,如陽光般明媚。

她還記得第一次見到玉遲時的情形……

她六歲。

他五歲。

深秋,早上的地麵披了一層白霜。離家月餘的父親,終於回到家中,玉府上下幾百號人奔走相告,於是,原本有些清寒的早上來的格外熱鬧喜慶。

六歲的小女娃兒,雀躍地跑到府門外迎接離家日久的父親,和以往一樣,他奔向親親老爹,打算來個大大的擁抱。卻不料在快到跟前時,看見父親身邊的小鬼。

出於孩子的好奇,腳步停下來,熱情的擁抱也胎死腹中,一雙有神的眼睛定在小鬼身上。她細細地打量著他,奇怪,這麼冷的天,穿的那麼薄,難道不冷嗎?她自己不由得打了個冷顫,替他感到冷。

那小孩子也盯著她,眼皮都不眨一下,反倒沒有任何情緒反應,像個木頭人。

“暖兒,他是小遲,比你小一歲,以後就是你的弟弟了,你要好好照顧小遲,知道嗎?”父親愛憐的眼光落在男孩發頂,那裏麵有當時的她看不懂的心痛和惋惜。

似是父親慎而又慎的語氣,讓她有了一種被托付了重任的使命感,也可能是當時的玉遲看起來單薄羸弱的讓人心疼,總之,從那以後,她確實真真切切的把自己當成是他的姐姐了。那護雛一樣的做派,時常惹得在家裏做事的大人們捧笑不已。

玉遲剛到玉家的那一年並不怎麼說話,有時候半個月都不說一個字,至於吃飯,睡覺,都是由她監督,若是下人來叫他去吃飯,他會像個木偶似的自顧自坐在什麼地方,對一切充耳不聞,最後,隻能是玉暖來把他拉去吃飯,他也不反抗,乖乖地跟著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