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暖是在一陣刺痛中醒來的。
清冷的月光從小小的窗子裏斜進來，照得整個房間明如白晝，大通鋪上，數十個女孩子沉沉睡著，即使在睡夢中，仍是掩不住臉上的疲憊之色。
自她進入浴火營已過了五日，每天每天，從三更到深夜，從最初的紮馬步到修習各種武功招式。身體不堪重負，她幾度昏厥，全身體膚沒有一處完好的，總是傷上加傷，疼痛從骨髓裏蔓延出來，她緊緊地咬著牙，不讓自己發出聲來，扶著床沿，挪開步子出了門。
月行在中偏西的深遠天空，看得出來還沒到二更。她坐在門檻上，把自己抱成團，她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感到深深的寂寞。浴火營的初期武技訓練是男女弟子分開進行的，自她進來，她就沒看到玉遲了，她也不敢偷偷去看，一旦被發現，還會連累他受罰。
其實，她覺得自己真的不是一個練武的料，她明明是和別人一樣努力了，可是總記不住招式，格鬥時力量也不夠，教官氣得臉都綠了，就差沒拿鞭子抽她。
她周圍的女孩子好像全然沒有喜怒哀樂一般，她對她們笑，她們不是視而不見，就是撇她一眼，目光冷冷的，什麼話都不說，晚上回去房間，就徑自洗漱睡覺，氣氛冷得像陳屍間。
她想如果再繼續待下去，總有一天會抑製不住發瘋。還有五年，五年，她該如何熬下去。
“你這是在練什麼新的內功嗎？”玉遲定在她跟前有一會兒了，看著她皺眉又歎氣的，就是沒有發覺他的存在，忍不住出聲。
“阿遲？”她不敢相信，愣愣地站起來，以為自己是在做夢，“我以為，以為至少三年之內都不會看到你了。”說完就“嗚嗚”地哭起來，這五天來所有的委屈苦悶和思念全都爆發出來，要不是玉遲拉著她走遠，肯定已經吵醒了所有人。
“阿遲，我不想在這裏待下去了，招式記不住，武功學不會，每天累得就剩下一口氣，還沒有人說話，早晚有一天我會堅持不住。”
“出不去了。浴火營裏中途想要退出的人必須要過七關，那七關即使是江湖上的頂尖高手也無法全身闖過，根本就是條死路。”
“怎麼會這樣？當初沒有人跟我們說這些。”
“因為闖關的人都死了，而能從這出去的人並沒有闖過關，看上去好像可有可無，卻把人完全堵死在一條道上。”
“你怎麼知道的？”
“多虧了某個人。”玉遲不冷不熱地道。
“誰？”整日跟他在一起，沒道理他熟識的人她毫不知情，難道是他在分開的這五天裏認識的人。
“黑塵。”
“他？哦，我這才想起來，他早就跟我說過的，他也進了浴火營，你們會遇見那是必然的，他看起來倒是知道很多事。”說起來，她也有五天沒見那個人了，那樣清雅的人該是怎麼承受非人的訓練呢？是否，從容氣度不再？是否，風輕雲淡如昔？像他那樣的人，不會那麼輕易就放下所有驕傲吧？！
“他那個人對誰都是謙恭溫和的，應該是個好人吧，你以後有什麼不懂，可以請教他，他年長你幾歲，在很多事情上，你多聽聽他的沒什麼不好。”三年的初期訓練，自己都無法陪在阿遲身邊，有黑塵這麼個算不上深交但也有些牽連的人在，她也放心的多。
萬一，萬一她支撐不住，阿遲也不至於孤絕無援。
“在亂想些什麼呢，既然起得早了，不妨抓緊時間溫習一下，招式是靠腦子記的。”他從懷裏摸出一本小冊子扔給她。
玉暖隨手翻了翻，發現這些竟然都是教官平日裏教習過的招式，好小子，全都給畫下來了。“阿遲，你這法子真高明，就算當時記不住，私下裏還可以繼續修習。”
“你以為我和你一樣笨啊。”玉遲沒好氣地道。
“那你是特意畫給我的？”
“……”玉遲沒吭聲，其實不言而喻。
“多虧阿遲你了解我，不然我真的要在這裏死翹翹了。”她一副得救的神情。
“以後，我給你多少你就得給我練多少。”見玉暖受教似的點頭，“還有，一定要努力研習，成為浴火營裏的高手。”
玉暖鈍鈍地點了一下腦袋，要做浴火營裏的高手，她沒有什麼信心，恐怕難以達成他的期望。
“你一定要成為高手，不然三年之後的絕殺裏死了的話……我，也不會一個人活下去。”他低著頭，眼神定在前方的枯草上。
“阿遲……”他的語氣平靜卻固執，壓倒了玉暖所有將要噴薄而出的話。
“所以，你一定要成為高手。”他眼睛轉向他，那種說服的力量不容她說一個“不”字。
“我，一定傾盡全力。”似是堅定了某種意念，她目光燦亮，仿佛升騰起不曾有過的火熱和激情。
自那日後，玉暖好像換了一個人，以前的她，看起來就鬆鬆垮垮的，訓練時，整個人也慵懶的像隻小家貓。可是，現在的玉暖，不管何時何地，都十足的利落幹練，再也不纏著人說話，她獨來獨往，一徑地沉默，臉上始終沒有表情，仿佛連喜怒哀樂也一並失去了，好像活在另外一個隻有自己的世界裏。
教官也驚異於她武功上的突飛猛進，隻知道她每隔一段時間便會有一個飛躍，會的招式套路比他教的還多，訓練的時候，無論斷骨流血，她連眼皮都不動一下，他從未見過，那般熱血努力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