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寧宣(1 / 3)

杜可名起得很早。

輕扣雪重的門,裏麵卻許久沒有動靜,她微微詫異,搖搖頭便踱了開去。

朝陽初醒,清露晨流新桐引。

杜可名沿著縱橫曼回的九曲魚廊慢慢走著。昨日到府時夜已深沉,府中景象不能看得分明,此時卻將一路美景攝入眼底。

前院廣大,玲瓏有致的假山下修了荷花形狀的池子,一池碧色清徹見底,一群養得極肥的紅鯉正懶懶遊出等人喂食;池中種滿的水芙蓉此時隻剩殘葉,有青青蓮蓬從中探頭而出。

後院卻是一片鬱鬱蒼蒼的香樟樹海,濃蔭中偶露飛簷狼牙,想來該是亭台樓閣一應俱全。

杜可名伸手摘了一片樟樹葉子,揉碎了抹在□□的手與脖頸上,又在樹下揀了塊幹淨地方坐下,舒舒服服地倚著大樹眯眼看細碎落在林間的晨光。

既然入了侯府,這明霞郡主又是景陽王的血親,那麼無論如何是要想法兒留下來了。

怕隻怕,那公子熾天雖不見得是壞人,卻也有些棘手。他在來風客棧裏的試探、將她卷進來引得雪重出手、名為相伴而行實則使雪重護他入都,如此種種,她豈會不知?

隻是如今看來,他似乎並不喜歡明霞,也許……杜可名微微笑了:他也能助一臂之力,亦未可知。

可是……助雪重報了仇之後又當如何?

找師父麼?找著了又怎樣,回藥師穀隱居一生,還是從此一身布衣雲遊四海盡逍遙?入得這一世,自己追求的究竟是什麼?

她的眼神飄忽起來。

“你是哪裏來的奴才!竟敢一大早便在這裏偷懶!”一聲斷喝,將正在神遊的杜可名嚇了一大跳。回身一看,卻是一個十五六歲濃眉大眼的絳衣少年,插著腰,一臉倨傲地瞪視自己。

她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隻覺得那副眉眼有些熟悉,不知哪裏見過。

少年見她不語,麵露薄怒:“主子問你話呢!聾了還是啞了阿?”

杜可名見他出言不遜,心裏也有一絲反感,不動聲色站起,也不理他,折轉身便走。

“站住!”那少年大怒,“該死的奴才!”快步上前一把將她拉住,揮手便打。杜可名躲閃不及,竟生生受了他一個耳光,臉上登時浮起五指紅印。

杜可名腦裏嗡嗡作響,隻覺一股怒氣從心底騰地竄起!她長這麼大何曾受過這種侮辱?!想也不想便一個巴掌甩了回去。

這次輪到那少年被打懵了。他臉色漸漸由紅轉青、由青轉白,眼裏漸漸似充了血,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該死的奴才,納命來!”雙手緊握成拳,飛身撲向杜可名。

她見來者不善,心中早有了防備。一手輕彈指甲,一股白色粉末便散了出來。那少年收身不及,麵上手上都沾了一些。趁他愣了一愣的功夫,杜可名又迅速從懷中掣出一支金針捏在手裏。

少年看自己沾了這粉並沒有什麼反應,不由冷笑:“哼,還以為你有什麼本事!”一抹臉,鐵拳又向杜可名身上招呼過來。杜可名身小體弱又不會武功,哪裏抵擋得住,偏頭斜斜避過拳風,左肩上卻吃了重重一記,人眼看著便要跌倒。她牙關緊咬,趁機一把扯住少年的袖子,出手如電,一支金針直插他腰下,見針沒入一寸餘才鬆了手,人重重摔在地上。

少年提腿要踢,身形卻突然頓住,“哈哈”一笑,露出兩個淺淺酒窩。他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臉上正要端出凶惡模樣,不料又是“嘿嘿”一笑。如此竟一發不可收拾,哈哈大笑起來,笑得是一會兒捧腹一會兒彎腰,又是捶胸又是頓足,五官全扭在了一起,連眼淚都笑了出來。

杜可名慢慢從地上爬起,揉揉酸痛的肩膀,看那少年已經快笑得岔了氣,在地上不停翻來滾去,她偏頭問道:“怎麼樣?服不服?”

“不!哈哈哈,不、哈、不服!哈哈哈哈哈!”那少年笑得麵肌酸軟,依舊嘴硬。

“無妨,你可以慢慢想。”杜可名雙手抱在胸前,悠哉遊哉地倚在樹上。

“哈哈哈,你、你這奴才!哈哈,暗箭傷人,哈哈哈,有什麼了、哈哈、了不起!哈哈哈哈哈哈……”

“奴才?”杜可名眉毛一揚,“別說我不是奴才,就算我是又如何?有誰生來就是奴才?你連區區‘奴才’都製服不了,又有什麼了不起?”

那少年笑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麵色漲得通紅,似乎再過個一時三刻就得活活笑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