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他地,離別鄉土,眾人都無心熟睡,早早的便相繼醒了過來,但天還未亮,一個個皆是輾轉反側不止,艱難得熬到天亮,這些征卒便急忙起身,走出帳外。
“既然已經離家討賊,傷懷痛哭又有何用?如果我是你,現在該想得是如何活下去,如何活著見到自己的親人。”帳中大部分人皆已出帳,王勇也出去撒尿去了,唯獨剩下了李業和一個低聲啜泣不止的男子。
“這位兄弟,我也知道此般如女兒做態,可是心中實難割舍阿耶祖母,父母兄妹,家妻幼兒,每每想到可能再也無法相見,實在傷痛難忍啊。”眼睛有些紅腫的男子扭頭看了眼勸說自己的李業,善言相訴。
“想又有什麼用,你問問,這裏的哪個人不想父母家人。可是呢,大部分的人最終都會帶著這份思念化為戰場上的枯骨。唯有化心中的執念為進取的力量,方能將平安回家的機會增添那麼一絲,否則,思念最終變怨念罷了。”
李業一番厲言直說得那青年男子尷尬萬分,良久之後,才起身拱手“多謝大哥教誨。我大周男兒當錚錚鐵骨,血氣方鋼,而我如此做態,實在羞恥萬分。”
“卻也無需如此。思家本無過錯,反而為良舉。但我大好男兒,卻不可自棄而頓足不前,傷懷而示弱於人,唯有振作自強,死中求活,方為我男兒本色。”
“大哥所言有理。在下方村方一穀,今年二十有一,乃方氏旁支,可惜早已三代沒落,如今為人典客為生,文武俱不足,隻略懂計數算賬之法罷了。”方一穀見李業身高六尺,儀表堂堂,言談有理,禮節有據,已有好感結交之意,遂自報姓名。
“在下王家村李業,庶族出身,眼下二十有二,略長方兄弟一歲。讀過一些書,也習得些武藝,不過隻是剛剛觸門而已。”
(大周文武皆重,上至天子,中至大夫,下至平民,皆以佩劍習武為樂,平日也都學些武藝刀槍。)
聽李業言自己為庶族子弟,方一穀眼神略感詫異,但瞬間消逝。
“既然李大哥長我一歲,日後便以大哥相待乎。”此時的方一穀已然收起了先前的頹廢,一言一行甚是灑脫自然。
見方一穀以兄長之禮拜自己,李業大笑上前,握其臂膀,“日後當為兄弟,定不負彼此今日之義也”。
“大哥,你怎麼還在帳中?”聽到李業笑聲的王勇徑直闖了進來,正好看到彼此相惜的兩人。
看到王勇疑惑的目光,李業道“這是方家村方一穀,此後大家便同是兄弟,一穀今年二十有一,阿勇當以長兄之禮待之。”
說完後又指著王勇,笑著對方一穀道“王家村王勇,今年十八,其族姐乃是吾家妻,其本人頗有些蠻力。”
聽完李業的介紹,王勇疑惑的看向方一穀,點頭一笑,卻並沒有識趣般的向方一穀執兄長之禮。不過並不是王勇對方一穀有意見,而是其本身不太知禮,思想簡單罷了。
李業見此,微微一笑,也不說話,一臉和煦地盯著兩人。
“勇兄弟,在下虛長你幾歲,日後承蒙被稱一聲大哥,實感幸甚,必當不負兄弟之義也。此後大家皆為兄弟,共在天涯,如若有用得著兄長的,卻可直言,兄長責無旁貸。”也許是看出了王勇的樸實,不善言辭應酬,方一穀主動溫言相呼。
相談半晌之間,王勇已對其好感大增,親言呼為兄長。
見關係已然融洽的二人,李業笑聲連連“一穀,在此兩百人間,有我十三村人,俱可介紹於你,大家當且為一家之人。另外,你可有村人在此,也盡可喚來相識。”
“大哥,我雖為王家村人,但自小隨父母居於縣上,先前隻是回村探望阿耶祖母,卻正好被征戍來而已,因此對方家村人並不太熟。”說完這些,方一穀心中大感慶幸,如若不是此番省親,阿耶就得以老弱之身親赴沙場了。
見方一穀滿臉慶幸的表情,李業眼神稍縮,豪聲笑道“既然如此,我們且出帳去,先熟識一下村人,再看看朝廷如何安排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