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吃飯了！還不回來！”大姐端著碗，一手抄著筷子，對海棠樹下玩耍的弟弟呼喝著。小五和胖墩正用沙土堆碉堡，根本就沒聽見姐姐的叫聲。可是沙土是鬆散的，怎麼都堆不成。試了好幾次，剛堆起底座，細細的沙粒就順著土堆往下滑。倆小子急的忘記了南北，小五讓胖墩拿手捧著沙土，說：“咱來點水，一定能粘住。”“哪有水？”胖墩很聽他的話，趕緊捧了一大捧沙土，疑惑地望著他。“有，你看著！”小五沾滿砂粒的小臉詭異地笑笑，說著一扯褲子，早就憋的棍子一樣的***一下蹦出來，對著胖墩的手就是江河直下。胖墩反應慢了一點，滾燙的尿液帶著沙土，濺了他滿手滿臉。等他反應過來，小五早就笑著跑遠了。“你****小五，等著，我告訴你媽去！”胖墩可能感覺這是奇恥大辱了，一邊罵一邊哭，緊跟著就攆啊。可是他跑不過小五，眼看著人都跑遠了，嘴裏罵得更凶哭聲更大，也許覺得小五的家人一定會包庇他的，所以來了一句自己覺得夠狠的話，“你等著，我去給大王老師說！”他不再朝小五家攆，一轉身向村頭的大王老師家跑。這一句果然好使，小五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教數學的大王老師。大王老師比教語文的小王老師厲害多了，又是刮鼻子還是揪耳朵的，像鐵蒺藜似的手指頭能把他的腮幫子擰好幾圈。這下變成小五攆胖墩了。他幾步就跑到胖墩前麵，雙手一攔：“不準去！”“我就去！”胖墩用手一擦眼淚，眼淚和著尿泥塗得滿臉都是。“你敢！”小五使勁一推，胖墩一屁股蹲在地上，扯開嗓子嚎啕大哭，一邊哭一邊罵。罵得那叫一個難聽，連小五的祖宗十八代都沒能幸免。他罵一句小五就還一句，倆人正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大姐嚎著就過來了：“小五，叫你給大人掙罵，看我不整死你！”說著，人未到，一隻鞋先飛了過來。那隻鞋帶著憤怒的風聲一下子就蓋到小五的腦袋上。他扭頭一看，媽呀，母老虎！再也顧不了地上的胖墩，撒丫子就跑，逃跑的功夫還不忘回頭還胖墩一句：“你****！你媽的大臭逼！”眼看著就是農曆三月了，天氣越來越暖和，空氣中彌漫著小麥的香味，楊棉隨著微風飛得到處都是。晌午的時光可能是人最困乏的時候，連趴在地上的狗都懶得叫喚。整個村子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寂靜而安詳。村頭傳來青銅雲板清脆的響聲，拉長了的聲調高一聲低一聲地唱到：“算命算運算來生，知福知禍知前程。我本是遊仙下界來解難，天帝叫我救蒼生。啊呀咿……哎呦！”“完了，麻駝子崴腳了。”三姐嘻嘻一笑，小五也跟著咯咯笑。爸爸一瞪眼，三姐一吐舌頭，趕緊拿饃堵住嘴。小五還在傻笑，身後的老奶奶拿龍頭拐杖一搗他屁股。“老奶奶，你又搗我。屁股都開花了！”小五抱怨著。“小五啊，給老奶奶叫馬先生去。”老奶奶都快一百歲了，說話還是那麼大聲。她對麻駝子很尊敬，一般都稱呼他馬先生。“叫他幹啥，又來騙吃的。”小五不樂意。“奶奶，你還真信他說的？”爸爸有點疑惑。“咋不信？人家說得準，為啥不信？不信命不能活，知道不？”奶奶對爸爸可不像對小五那麼客氣。“算了，還是我去吧。”坐在小五一邊的爺爺開口了。“誰都不準去，就小五去。”老奶奶有點生氣，“小五，乖孫子，聽老奶奶話，趕緊去叫，要不人家該走遠了。”說著又拿那根黑不溜秋的拐棍搗小五屁股。小五一下就蹦開了，手裏還拿著啃了一半的饃，嘟囔著：“我才不去。”“你說啥？”爸爸一撩袖子。小五嚇得一激靈，趕忙跑到院子裏：“叫啥叫，來了還不是又吃又喝的！咱家東西多啊？”“哎呀，你個小兔崽子，還敢還嘴了你！”爸爸呼一下站起來，坐在凳子另一頭的媽媽差點給閃到地上，連忙拉爸爸袖子。二姐一看，忙著站起來，說：“爸，你別生氣，我和小五一塊去。”二姐平常最疼小五了，媽媽生小五差點沒了命，從小到現在，小五都是跟二姐睡的。她的話小五一般都能聽。二姐攬著小五，一邊走一邊勸：“弟弟，你咋這麼不懂事，老奶奶讓叫的還能有錯？走，跟姐姐一塊去。”倆人就走出院子。“奶奶，你不能這麼慣著他，這小子現在誰都不怕。”爸爸還在抱怨。“我怎麼慣著了？咱家就這麼一根苗，要是有個好歹，叫你後悔都來不及。你忘了生他那年，他娘差點沒了命，要不是人家馬先生給出主意，叫小五拜石滾幹娘，還說不定會咋樣呢！再說了，生他的時候，本來天上連雲彩絲都沒有，就那一會，又是打雷又是閃電的，門口那棵老槐樹比我歲數都大，還不是叫雷給劈了？你們呢，就是年輕，啥都不信，老天爺都有兆頭的，不信命不能活啊！”老奶奶一頓數落，整的爸爸沒了脾氣，隻好坐在板凳上默默地吃飯。“娘啊，眼看著初五就快到了，小五也快七歲了，咱得想個法子破解破解啊。”爺爺也不無擔憂。“唉，看看天意吧。你爹臨死前留下的那把桃木劍，回頭你拿給馬先生，叫人家給說說咋用。就盼著我乖孫子能躲過這一劫啊。對了，孩他娘，你去炒幾個菜，好好招待招待馬先生。”老奶奶吩咐。媽媽應聲出去，正巧碰到被二姐攙著走進來的麻駝子，連聲問候。麻駝子一手拿著雲板，一手拄著拐杖，高高隆起的駝背就像背了一個**袋。他說：“五他娘，你別準備飯，我剛在前村吃過，今天來你家不是為了吃喝。你去準備一丈紅布，一掛鞭炮，一碗酒，還有一炷香。”麻駝子進了屋，一連聲說：“王大嬸子，我麻駝子給您請安了。您老身子骨可硬實？”“哎呀，我這老不死的還讓馬先生惦記，沒事沒事，一會半會還死不了。”老奶奶從床上下來，拄著拐杖就要來攙麻駝子，卻被麻駝子準準地接住了胳膊。倆人就哈哈大笑起來。飯桌收拾停當，那邊廚房也冒出了香味。爺爺照例拿了一瓶酒，恭恭敬敬地給麻駝子滿一杯。菜端上桌，兩葷兩素。麻駝子就拿鼻子嗅。小五一看，連自己都不讓吃的隔年臘肉也上了桌，這個饞啊。忍不住想伸手撈一塊，被父親一瞪眼給嚇回去了。看著麻駝子那個狗一樣的鼻子嗅來嗅去的，他氣就不打一處來：“馬爺爺，”他裝著很恭敬的樣子，“你的眼睛真是瞎得啥都看不見？”麻駝子也不生氣，嗬嗬笑到：“看得見看得見，我能看透人間百態世上萬象，就是看不透你的小心思啊，哈哈。”他眯著的細眼衝小五突然一睜，他的眼睛一片蒼白，居然沒有黑色的眼仁！小五渾身打了個冷顫，恍惚間感覺自己就像被誰按到了水裏，在水中睜開眼看見周圍白茫茫一片，什麼都看不到。麻駝子還真是又吃又喝，小酒嘬得山響。“小五，去上學啊！”這時外麵跳進來一個和他年齡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小五咕嚕了一聲，沒搭理她。三姐碰一碰他的腿，說：“還不快去，你媳婦來了。”“你媳婦！”小五回了一句，倚在二姐身邊就是不動彈。麻駝子扭過頭，鼻子嗅了嗅，問：“這誰家的孩子？”小五感覺他真像一隻狗，幹什麼都憑鼻子聞。想到這裏，他差點笑出來。“忘了？小五他幹姐姐，老董家孫女。”老奶奶笑吟吟地說，“和咱家小五一年的人。”“哦，好啊好啊，小五有福氣啊。”麻駝子嘴裏含著肉，“小五是順著她排的？”“可不，俺這邊小五三個姐姐，玉丹玉鳳玉朝。那邊就這一個女孩，幹脆順著就叫下來了，她是老四，叫玉陽。”“那，小五就叫‘玉龍’？”“可不！”麻駝子放下筷子，右手掐指，沉吟了一下，說：“大嬸子，你聽我的，給小五改個字，別叫‘玉龍’了，這樣不好。”“咋的了？”老奶奶很緊張。一家人都屏住呼吸，靜靜聽麻駝子念叨。“女的屬陰，男的屬陽。按理說，有四個姐姐照看著他，這孩子能得一時安穩，時間長了，恐怕對他自己不好。”“那，馬叔，你看起啥字好啊？”爸爸還是關心自己兒子的，雖然有時候有點凶。“這孩子出生的時候正好是戊辰龍年，又是三月初五，偏偏趕了個八點半，命相裏一下子就占了四個龍，所以叫個‘龍’字也不為過；就是這‘玉’字嘛，不如叫個‘沐’字，有水有木，對他這土命龍都有幫助。你們看看，行不？”大家都一個勁的說好，對麻駝子的感激真是猶如滔滔江水。小五撇撇嘴，心說還好呢，什麼破名！正趕上麻駝子扭過頭來看他，白眼珠子一輪，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