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真是個好問題啊,我也曾這麼問過自己。”普爾仰起頭,看著透明的吊箱從天井口緩緩的放下來,於是那些帶著翅膀的生物艱難的伸出幹枯的手。
“為什麼是我呢,我不過是個稀鬆平常的,細胞的集合體而已。”他抬著頭,“你能看到麼,那些天使,曾經高高在上的,多麼的光輝啊,聖潔的,於是我把它們關在這裏,一年又一年,十年又十年,我以為他們是不一樣的,因為他們曾經是那麼不一樣的,我以為他們的心智永遠不會崩壞,我以為上帝的光輝永遠照耀著他們,我以為他們不會有傲慢、妒忌、暴怒、貪食、貪婪、懶惰或者色欲,但事實證明我被欺騙了。”他頓了頓,“那是我曾經的信仰,林塵,我曾是基督忠實的信徒,直到我的父親告訴我那不能逃避的宿命。”
“為什麼是我呢。”他盯著林塵的眼睛,又繼續說下去,“是的,因為我的細胞不同,因為我的血液不同,因為我天生就不同,你也天生就不同,可是這似乎並不能成為那麼切實的理由,你能理解的吧,作為一個普通人。”
“是……是的。”
“實話說,我也沒有找到答案,願你能找到吧,每個人都有不同的人生,那便也有不同的答案,太正常了,也太過悲傷。這裏的所有人都不知道為什麼,都想知道為什麼,我們所迷茫的事情那麼多,但在此之前,我們每個人,都有命定的、不可逃避的工作要做,這是我們留在這裏的,為數不多的理由。”
吊箱墜在地上,盡管鋼纜下放的速度已足夠慢,但它的重量還是太過驚人,這天井之底大概是許久無人來過了,厚厚的積灰塵土飛揚,那堅硬的水泥地麵又重見天日,灰白的,還是它最初灌注在這裏時的樣子。
“走吧。”普爾正對著敞開的門。
箱體輕緩而平穩的上升,普爾像是把所有想說的話都說完了,再也不開口,林塵低頭看著自己的腳離地麵愈來愈遠,好似升上天空,那些陰影裏的天使垂著翅膀,微張著嘴,似乎在說些什麼,喊些什麼,但箱壁如此的厚,隔絕了一切的響聲。
困獸猶鬥的憤怒吼叫?還是放些什麼上帝終將懲罰你之類的狠話?
真是好奇啊……
“教……授?”林塵轉過頭,試探著出聲。
普爾沒有回應他,擰動了厚厚玻璃磚牆上的一個把手,原來這吊箱是有窗戶的,風從斜上方灌進來,帶著那些林塵聽不懂的音節,聲音幹巴巴的,像是喪失了寄住在裏麵的魂靈。
“他們在乞食。”普爾從懷裏掏出一包什麼東西,粗略看去像是白色的方糖,他麵無表情的把這些方塊從窗戶裏拋下去,一塊接著一塊。
“神明、天使、都是和人類一樣的東西。”他最後說著,手裏的方塊拋完了,他便把窗戶關上,有什麼激烈的聲音在吊箱被密閉的前一瞬擠了進來,於是林塵聽到了,嘈雜的,像是鎖鏈嘩啦啦的響。
他低頭向下看,一團又一團的、暗淡的白光在空中艱難的劃著短距離的弧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