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在西域那廣袤無垠的土地上,有一片女人的國土。
那裏是茫茫沙漠中的一片綠洲,那裏有一座座高聳的塔樓,基本上所有塔樓裏住著的女人都充滿強韌的生命力,她們總是那樣大聲地說著話,那樣毫無避忌地笑著,唯有白發蒼蒼、老邁無力的金靈河總是那樣沉默,但人們記得她以前並不這樣,她是當今國王金喬伊的姑姑——女兒國裏一位無所作為的公主,如果她當初稍微努力一點或者想法變通一下,或許她早已經成為這裏的國王了,人們總為她而感到深深的遺憾。
靈河公主已經在那個冷清荒蕪的宮殿裏住了剛好六十載了,再加上小時候在中原漂泊的十六年,她已經在塵世間走了七十六年了,或許她的生命還會跨過死亡的鴻溝而繼續下去,或許她明天就死了,這事情誰能知道呢?誰也不知道她為什麼能活到現在,隻有她自己心裏明白,她是在等待著某一個人,或許等到了,她的死期也就到了。
夜裏這裏會變得十分寒冷,不過細說起來,這裏也很久都不曾溫暖過,雖然它有金子砌成的各式用具、有大理石做成的柱子和鋪著華麗波斯毯子的地麵,但它們現在已經被厚厚的灰塵和蛛網覆蓋了,如果不認認真真地拂拭,估計誰也不會看到它曾經的輝煌。她從不叫人把那些礙人的蛛網和灰塵清理掉,因為她覺得那是她幾十年等待的痕跡,她覺得那些灰塵就像等待的焦躁一樣永遠揮之不去,那些幹枯的蛛網啊,絲絲交織,那是思念在向她包圍,她逃脫不掉,隻能乖乖地任由它們擺布。
她總會回憶以前的事,因為在她的心裏,最美好的事情永遠都藏在過去,她現在正在追憶著她的童年——她的童年時光在美麗的中原度過,那是一個和這裏截然相反的地方,自從她踏上女兒國以來,她就從來沒有停止過對中原那片土地的回憶,她回憶那裏的風風雨雨、男男女女,甚至連夜晚做夢的時候,她的身體都是處在中原的風景裏的,她的記憶和夢幻把中原的壞處都過濾掉了,因此她記憶裏和夢裏的中原是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那裏有綠草茵茵、流水潺潺和秀麗的山色,那裏有車水馬龍的街道和遊人如織的夜市,隻是這些曾經她覺得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東西,在現在想起來卻似乎是隻有夢境裏才有的,她的記憶就像畫卷一樣徐徐地展開。
當她十六歲的時候,她的生活就完全改變了。
是她的母親,她曾經認為是她唯一親人的人把她帶到這個滿是沙子的國度,從此她再也看不到潺潺的流水和隱隱的青山了,也再無法身處於車水馬龍的街道——這裏到處是那樣的荒涼,每當走在路上她的鞋底總會沾滿沙子,且無論是什麼東西都是幹枯泛黃的,似乎沒有一點生命的活力,除了幹涸的土地和沙子外,隻有一條大河從這裏穿過,這條河叫子母河。這裏的女人個個都不塗脂抹粉,她們穿著隨意,頭發從來都不會盤成高高的髻,而說話做事卻是那樣麻利,這讓不愛說話而且做事緩慢的她充滿擔憂。
女兒國自然是沒有男人的,但在人們看來這根本不足為奇,就像中原沒有駱駝一樣的不足為奇,其實她們根本不知男人為何物——因為沒有男人,所以女人們不需要愛情的滋潤便可孕育後代,她們的後代都是與河水的結合體,就是子母河這條看似平凡的河流,竟然孕育出了她們數以千萬的子民,雖然這片土地很小,還不如中原大地的萬分之一,隻在綠洲上住著幾千戶人家,但人們坐井觀天,便以為這是世界上最大的一片土地了,她們藐視外麵的世界和人類,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尊貴的人。
她剛來的時候孱弱得什麼似的,因為酷炎的烈日快把她曬成幹癟的薪柴了,當她未確定身份的時候,她和母親走在路上,總會有人圍著她看。
“你們看啊,她穿的衣服多麼奇怪!”這是這裏的人看到她後都會說的話,“她的頭發是直直的,和我們的不一樣!”
而她總是那樣怕羞,絲毫不敢麵對人們好奇的眼睛,因此隻要有人朝她望去,她都要瑟縮一下,眼睛睜得又大又圓,仿佛受到驚嚇的小鳥,人們問她話,她也不回答,隻會點頭或搖頭。
一切的事情或許還可以追溯到比這更久以前——她的母親玉瑾公主還是少女的時候曾受到中原妖孽(這是女兒國子民對中原人的慣有稱呼)的蠱惑而出走,多年音訊全無,那時候大家都希望她最好死了或者永遠都別回來,因為作為女兒國的人,沒有死守住這片土地而背棄自己的生身之地本就是大罪,這足以讓母親被幽禁一輩子且一輩子聲名掃地,但在此之前,女兒國從沒有一個人敢離開這片土地寸步,因為凡是離開的人,都將受到女兒國死去祖先亡靈的詛咒,被卷進深不見底的坳澤裏,因此,當玉瑾公主失蹤的時候,她們都一致認為她將必死無疑,她們隻可憐她堂堂一個公主,竟然會淪落到連屍體都找不到的下場,但誰曾料想到十六年後她竟然又回來了,人們一開始都大驚失色,因為從來沒有一個人可以逃脫坳澤的魔爪,她們懷疑麵前的這個人其實非人而是鬼魂,但幾個膽子大的人發現她明顯老了許多,而鬼是不會老的,她們這才舒了一口氣,並在此刻才注意到她身邊的一個小姑娘,那小姑娘仿佛就是十六年前的她,靦腆而羞澀,隻是她的皮膚潔白得讓她們難以置信,頭發也沒有一絲蜷曲,雖然她們覺得她和玉瑾公主神情相似,但是當玉瑾公主說那是她的女兒的時候所有人都不信,因為玉瑾公主並不曾喝過子母河的水,她十六歲就已離開女兒國,她們不知道除了子母河的水之外還有什麼東西是可以使人懷孕的,但玉瑾公主一口咬定她就是自己的女兒,還說是帶她來認祖歸宗的,要不然她是絕對不會拿自己的終身自由開玩笑的,她的臉上總是帶著堅毅的神情,並對一切的非議置若罔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