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在山中狼奔豸突,觀星河並不識日月,舉木劍卻不通劍術;不過風吹日曬,山滋水養,成就一身鋼筋鐵骨,輕靈敏捷的身體罷了。
此時運足腳力,在滑溜異常的山道上如飛而行,遇到淺溝低崖則一躍而過,猿猴一般輕靈。身後的木匣時不時撞擊後背,早已習慣,隻一個勁向道觀急行。
那雪越下越大,地間一片白茫茫,卓藏鋒前腳剛走,不消片刻腳跡就被掩蓋,不留痕跡。
他的心卻是急切無比,心髒的跳動似乎還要比腳步還要快上許多。
老道士話不多,但是對他的關愛都印在心裏。他不想看到任何親人受到傷害。
從一處高坡滑下來,他猛然站住,麵色刷地一下變得蒼白。
道觀所在的方向升起一股濃濃的黑煙,直衝雲霄,在淒迷的雪幕下十分顯眼。
熱血一下湧到頭頂,不再停留,瘋了一般衝向道觀。
越來越近,越來越看得清楚,洶洶的火光燃燒,周圍的雪還沒落下就變作一道水氣。道觀在大火中已經倒塌,他掛念老道士生死,不顧一切衝進火裏。
道觀的門窗都已燒毀,屋瓦梁柱不時轟然砸落,濃煙中根本看不清眼前景象。
他喊叫著,雙手徒勞地揮動。大火吞噬了一切,眉毛頭幾乎燒光,等到衝出大火時,卓藏鋒整個人仿佛變成一根粗大的木炭。
嗓子喊啞了,身上火燒火燎的疼,老道士顯然已然燒成灰燼。
他撲在雪地上嚎啕大哭。
他想起老道士笑嗬嗬看他吃飯時狼吞虎咽,然後再笑嗬嗬把藏在背後的手拿出來,掌心赫然是一個雞蛋。雞蛋是老道士遠方侄子送來,本是讓老道士補身子,卻一個不落全進了自己的肚內。
他想起老道士托人將自己的道袍改成新衣服,看著自己穿在身上時那滿意的表情。
……
冰冷的雪花落在他的身上,並不能減輕身體的疼痛,在劈啪作響的火聲中,他隱隱聽到有人叫喚。
“藏鋒!藏鋒!”
聲音沙啞,也帶著急切之意。這是誰在呼喊自己?莫非聽錯了?
他爬起來,看到老道士跌跌撞撞在雪地裏張皇四顧,忽然瞧見他,呆呆的不出話。
老道士蒼白的頭披散開來,道冠也不知丟到何處,猛然現麵前木炭一般的人,嚇得站住腳。
“老師傅,我是藏鋒。”因為是寄身與道觀,所以一直這樣稱呼。
老道士聽出他的聲音,哽咽著道:“是你娃子……是你娃子。”
原來老道士久等卓藏鋒不回,不免著急,就忍著病痛上山尋找。他腿腳不便,尋了半連腳印都沒看到,就返了回來,恰好看到火光衝而起,生怕卓藏鋒已經回到道觀,遭受滅頂之災,著急下驚慌呼叫。
這一來,恰好躲過劫難。
兩人站在上風處,眼看著大火將道觀燒成灰燼,卻是束手無策。
雪太大,掩蓋了通往道觀山路上的一切痕跡,隻有從遺棄在雪地上並未燃盡的火把,以及那些被雪壓住的稻草,可以推斷出並非無妄之災,而是人為縱火。
“一定是劉垂安!”卓藏鋒咬牙切齒,恨不得當時一箭射穿他的咽喉。
“不要亂!不要亂!”老道士話很軟,“忍口氣風平浪靜。”
大火徹底熄滅之後,兩人在灰燼中翻檢出一些還能湊合著使用的家什,搬到山上一處洞窟內,暫時棲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