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魂萬踵黃泉路,傷憶一叢彼岸花。葉與花開何錯落,幽冥深處問誰家?
記憶如同海浪在後夕晝的腦海之中跌宕起伏,他的心也跟著起起落落,可不管如何起落,最終的落點還是回到了趙明月的身上。
風,吹過黃泉,蕩起忘川河上幽幽波浪,忘川河畔開得火紅的彼岸花連綿起伏,蔓延了整個黃泉路,像靜靜燃燒的火焰,也像後夕晝此刻的心……
燃燒著柔軟的火苗。
都說。
彼岸花開開彼岸,斷腸草愁愁斷腸。奈何橋前可奈何,三生石前定三生。
他與陵光神君也算是緣定三生了吧?
後夕晝目光鎖在趙明月的臉上,然後舉步朝她走去。
風吹得他紅色衣袂與花瓣一道飛舞,絕美的容顏因為釋懷,呈現了前所未有的溫柔,挺拔的身軀微微彎下,持起明月垂在身側的手握在手中抬到心口。
垂眸看著她的手,捏了捏她軟軟的指腹,低聲說:“明月,我改變主意了。”
趙明月目光微微一顫,但很快又恢複平靜的模樣,她並不說話。
不遠處的鸞凰也屏息在等。
後夕晝掀起長長的睫毛,眼睛裏滿滿都是水色柔光,都是趙明月:“我要你,不是三生三世,而是永生永世。”
比起笑容,眼裏的淚水先充盈,明月的嘴角才彎起來。
後夕晝看得喜歡極了。
“我到底是有多喜歡你?嗯?你到底對我灌了什麼迷魂湯,嗯?”
“什麼?”雖然能預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但明月還是感動得一塌糊塗。
後夕晝說:“隻見仙人種桃樹,未聞仙人看花紅,看來神君在我兒時便偷偷在我心裏種了桃花,讓我從小就對你念念不忘。”
“才沒有。”
他當然知道她沒有:“你總是口是心非。”
“哪有?”
“那相爺是不是欠我一個答複?”後夕晝沒好氣地看著這人,“相爺當時口口聲聲說不喜歡,說你我不可能,其實當時早就對我動了凡心對不對?”
“……”趙明月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當時她那麼回答他確實是心裏所想的答案,“如果知道今天會這麼喜歡,當時一定不會拒絕。”
“還嘴硬?佛塔山桃花林裏的信不是你留下的嗎?”
後夕晝成為鬼王之後,用了數十年的時間,將九曲黃泉界重新規整,區分了輪回道與鬼魂界,再用數十年時間統一鬼魂界,然後開始他漫長的鬼王之路。
已經不記得是多少年之後,忽而做了一個夢。
夢見親佛塔與桃花林。
想起了人類史書上有記載他小時候曾守過佛塔的事,忽而心血來潮想要去尋找那個地方。
於是去了厚土國。
據說洪荒大戰之後人類戰爭結束,終於迎來了十年浩劫之後的百年太平。
厚土國如今的帝王姓幹,是厚土國第二代王幹俞的第二十七代孫,從後夕晝路過所見的境況而言,這帝王應該還算明君,能使國泰民安者,也就算得上是明君了。
般若寺位於崇山峻嶺之間,知道如今這裏依舊叢林密布鮮少人煙,後夕晝見到的是爬滿青藤的斷壁殘桓,按地圖上說這裏應該就是般若寺舊址。
果然,在後山看到了幾座陳舊的佛塔,塔尖早就被磨平,裂縫裏長著綠色的蕨類植物,根部潮濕的地方是青苔。
而當年就不算牢固的小禪房,如今無跡可尋。
桃花不知在哪兒,後夕晝也覺得可笑,數百年人類滄桑巨變,而他對為人時的自己一無所知,為何會來尋夢?
有心尋花花不見,無心亂入桃花林。
還終於有一座開了滿山的桃花林,記憶之中第一次覺得桃花開得……攝魂。
即便山中無人,卻開得肆意的花,有種榮辱不驚的從容。
看著這些話,後夕晝心中總是有種說不出的……思念感,可他並沒有思念的人,隻是無端端就覺得這桃花美得安靜又涼薄。
也許是黃泉界鮮少看到這種花吧,後夕晝想著,要將這些花帶到黃泉界種下。
於是,他走過一叢叢桃花樹。
忽而,在開得最繁茂的那株桃樹上,他看見了花叢下懸掛的兩個信筒。
原來除了他之外還有人來過?當時還猜想會不會是桃花林的主人。他看了四周,除了花與層疊的樹幹,林中靜謐空無一人,唯有寒風蕭瑟。
於是,他抬手摘下一個竹筒,從裏邊抽出了一卷信紙。
紙保存的很好,隻是顏色泛黃陳舊,上邊的字跡認真工整寫著:
那時那日此門中,桃花樹下初相逢。隻見仙人種桃樹,未聞仙人看花紅。朝朝期待仙人顧,日日桃花笑春風。忽聞仙蹤一朝至,桃花人麵分外紅。
這字跡隨時好看,但稍顯稚嫩秀氣了些,而且,些得工整。當然,後夕晝當時殊不知,這是自己九歲時候留下的字跡。
他又將另外一隻竹筒摘下來,裏邊依舊卷著一卷信箋,這張紙同樣也已經泛黃,上邊的字卻是行雲流水,筆鋒洞達,同樣是一首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