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人死了可以去地府，鬼死了又要去哪裏？他知道，回不來了啊，再也回不來了。明明一直告訴自己不要哭，不能在仇人麵前落淚，但是這一刻，蘭陵之卻不知道是怎麼了，淚水就好像是決堤了的洪水，洶湧的席卷了他所有的情緒，歇斯底裏的，都是那少年絕望的哭喊聲。
“袂煙，煙兒！啊！！！”時間好像退回了十年前，少女以一個詭異的姿態出現在他的麵前，他知道她是鬼，隱隱有些害怕，卻沒有表現出來，為了娘親的病還硬著頭皮問她:“你能不能救救我娘親？”其實，他不怕她的，因為除了她，沒有人肯理他，一聽到娘親的病，不管是誰都會敬而遠之。
而她沒有，反而睜著水靈靈的大眼睛笑著反問他:“喂，我是鬼啊，你不怕麼？”怕麼？約莫是有那麼一點的吧，可是你這麼好看的鬼，就算是來害我的，我不是也應該感到榮幸麼？而且，娘親說過，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鬼神，而是人心。
那些會吃人的人心，永遠比妖魔鬼怪要可怕的多。起碼，妖魔鬼怪在害你之前就已經顯露出了猙獰的麵孔，讓你死也死個明白。但是人卻要披著一張虛偽的笑臉，用最和善的笑容，讓你放下所有的防備，然後再笑著，將刀捅進你的身體裏。人心，永遠比鬼神更可怕。
蘭陵之記不清是在什麼時候，是什麼人曾這樣和他說過:“人這種東西，是天道最好驅使的走狗啦，因為他們自私，總是在互相猜忌，所以天道隻要略給些甜頭就能讓他們賣命，讓他們自相殘殺啦。”他很喜歡那聲音吊兒郎當的感覺，就和和他相守了十年的那個小姑娘一樣活潑。
是了，連自己的親人都可以痛下殺手的人，他的心怎麼可能不可怕。十年前那個活潑靈動的少女形象和方才那個臉色蒼白的魂魄在一起對比，蘭陵之隻覺得好像有人拿著一把刀狠狠地捅進了他的心窩裏麵，痛徹心扉，約莫就是如此了罷。
他不是不會哭，隻是能忍而已。可是那天之後，他再也沒有在人前落過一滴淚，也許，淚水早就已經在那天流幹了罷。那少年的哭喊聲裏透著刺骨的絕望，本來跪在地上準備好了一肚子的說辭威脅蘭陵之回金陵蘭氏的道士首領有些猝不及防。
道門的宗旨在很多時候已經被人忘記了是什麼，但是那個道士首領卻還牢牢的記著少年時候師傅教導他的話，道門門閥說的話一定就是對的，而他們這些附屬家族，能做的也就是遵從罷了。這些年，他一直將這個原則堅守的很好，也從一個附屬家族名不見經傳的螻蟻到了如今主門裏備受矚目的後起之秀。
他一直覺得自己沒有錯過，可是今天看到那個少年無措的哭成了丟了糖果一樣的淚人時，他突然有些懷疑，曾經的堅持到底是對的還是錯的。為了道門的私人恩怨，棄尋常百姓的性命於不顧，放火燒人間的建築物，對於那些即將被燒死的人冷眼旁觀，這些到底是對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