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瑞雪:“如果我說……我有時候會很嫉妒你,這是可以理解的吧,畢竟……”
“你沒有嫉妒我。”江曉媛再次打斷她,一字一頓地說,“嫉妒不是這樣的,你其實是看不上我,用這種方法嘲弄我——馮瑞雪,咱倆臉都撕破了,你何必費心討好我?怎麼,怕我把你這小破店的投資收回去?”
馮瑞雪好像被人打了一巴掌。
驕縱的人不見得都牙尖嘴利,不見得都會討人喜歡,但他們通常有一種共同的本能——踩人痛處總是一踩一個準。江曉媛無疑是個中翹楚。
馮瑞雪覺得自己仿佛赤身裸體地在遊街,一點尊嚴與溫情都沒有剩下,江曉媛那刻薄的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朋友”、“合夥人”……這些體麵的身份就全都舍她而去,她成了一個麵目可憎的搖尾乞憐者。
可是江曉媛這還不算完,她還不慌不忙地補上了最後一刀:“我還不至於趕盡殺絕,反正沒幾個錢,你不用擔心。”
如果她暴怒,潑咖啡,撒潑打滾,揚言撤資,逼馮瑞雪還錢——那麼馮瑞雪是可以承受的,畢竟這些都隱約在她預料之中,她甚至可以從江曉媛的歇斯底裏中找回自己微妙的心理平衡。
可惜江曉媛沒有,她果然強勢慣了,高高在上地隻用這一句話,就非但將兩個人的關係劃得涇渭分明,還端起了濃鬱的優越感,事無巨細地展示給馮瑞雪看。
她越是在言語上“寬宏大量”,馮瑞雪就越是痛苦不甘心——這道理不必別人教,戰爭中的女人天生就懂。
“你給了我錢……”馮瑞雪艱難地掙紮著,“但那也不是你自己掙來的,你的一切都不是你自己掙來的,江曉媛,我有時候在想,我們倆到底有什麼不同,憑什麼你坐在寶馬車上呼嘯而過,我就要在寒冬臘月裏騎個破電動車,還要一路被別人在車裏按喇叭?”
江曉媛意味深長地端著微笑,沒有回答。說出了這番話,馮瑞雪無疑已經輸了。
馮瑞雪看見她的表情,忽然發現江曉媛就像個高高在上的公主,根本不需要朋友,也不需要霍柏宇,她要的是女仆,是玩偶,要負責討她的開心,接受她的恩賜,還要在千恩萬謝中將她的優越感雙手捧起,三呼萬歲。
世界上再沒有比“優越感”更華美的外套了吧?她馮瑞雪就是江曉媛外套上一個點綴用的蝴蝶結。
馮瑞雪突然說:“對,你是比我有錢,你比世界上大多數人都有錢,別人朝九晚五疲於奔命,你隨便無所事事地隨便刷爆幾張卡都有人幫你還,你過得比別人舒服,你會投胎,但這代表你很厲害嗎?”
江曉媛沒料到她絕地反擊,愣了一下。
馮瑞雪提高的聲調幾乎壓過了咖啡廳裏的音樂,店員們都小心翼翼地看過來。
她深吸了一口氣:“我感激你,我對不起你,我是因為嫉妒你做錯了事,我願意補償,但是今天咱倆要把話說明白——江曉媛,你剛才說我不是嫉妒,其實是因為你覺得我根本不配嫉妒你,對不對?”
“江曉媛,”馮瑞雪連名帶姓地叫出了她的名字,而後深吸一口氣,輕輕地說,“我不明白,你分明什麼都有,為什麼還必須抱著這麼多的優越感才能活下去?”
這時,咖啡廳的門“叮”地響了一聲,一個相貌堂堂的年輕男人匆匆走了進來,目光環視一圈後看到了坐在陽光下的江曉媛和馮瑞雪,他腳步一頓,像有點著急,又好像是不敢過來。
正是霍柏宇。
霍柏宇是個細腰長腿的窩囊廢,他在一邊戳了半晌,終於猶猶豫豫地選擇了江曉媛一邊,他先是看了江曉媛一眼,目光中含著請示,等她請他這個立場堅定的雙麵間諜坐下。
江曉媛一見他,突然之間索然無味起來,感覺自己這通興師問罪好無聊。
“我在這幹什麼?”她捫心自問,“有必要嗎?”
江曉媛一言不發地站起來,將她承諾過的手袋往馮雪瑞麵前一推,仿佛推送了一團珠光寶氣的分手費,看也沒看那罐男花瓶,大步走了出去,一路鑽進了自己的車。
她瞥見霍柏宇急赤白臉地追了出來,幹脆就連安全帶也沒係,車門也沒關好,在車子“嗶嗶”的警報裏一腳踩下油門,風馳電掣地起飛了。
江曉媛的餘光看見那咖啡廳裏的英俊男人正目送著自己,那男人的目光清澈得仿佛眼球是無機質的,看起來很有些討厭。
“嗶嗶”囉嗦個不停的車也很討厭。
年久失修的路段更討厭。
江曉媛有心將這討厭的車開到樹上,直奔4S店再買一輛——鬱悶無法排解的時候,也隻有“買買買”能減輕一二。
而就在她這麼想的時候,一轉彎,一輛中型商務車好似趕投胎一樣,迎麵刮了過來。
江曉媛的腳還在油門上,被高跟鞋別住了轉不過來,她隻來得及瘋狂地把方向盤往旁邊打去,直衝上了道邊護欄。
真的撞了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