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雪芙被這一聲“芙兒妹妹”所震,一瞬間仿佛連呼吸都停止了。眼睛裏瞬間蒙上一層氤氳,她的嘴角輕輕抽搐,憋在心中火焰在胸腔裏不斷灼燒旺盛,這股火焰不斷向上竄燒,直到頭頂,如火山裏的岩漿,不斷翻湧滾動,好似下一刻就會噴發出來。
慕雪芙猛地站起來,抽回手,卻咬緊了牙床,吃力的將灼火吃進肚子裏,這旺火燃燒著她的五髒六腑,隻等著將她燒毀殆盡。一抹混雜著無措、激動、矛盾、惆悵的笑容浮在她的唇邊,卻含著一抹牽強,慕雪芙狠狠的咬出她的下唇,才將眼眶裏的淚水咽回去。
她轉過頭,璀璨如星辰般明亮的眼睛定定的鎖在來人的臉上,笑了笑,溫聲道:“榮王失去發妻憂傷過度,所以才會認錯人吧?”
景寒深深的看著她,眸光烈烈,他看著被慕雪芙摩挲過的地方,輕輕道:“這株樹,這個印記,除了我和芙兒妹妹,沒有其他人知道。”
慕雪芙下意識的退了兩步,轉過身向另一株梅樹走去,衣袖很長,遮掩住她緊攥的拳頭。她背對著他,似是不敢直麵於景寒,卻依舊故作輕鬆道:“我想榮王誤會了,我不過是無意中看到,沒想到這株梅樹還有一段故事。”
“這麼多株梅樹,你偏偏無意中選了它。”景寒萬年不變的冰臉起了變化,他微微一笑,似回憶一般輕輕訴說,“芙兒妹妹那時才五歲,但她很聰明,會寫很多字,最會寫的就是這個“芙”字。王府還沒建成,她就嚷著我帶她來看,可到了這,卻全都是光禿禿的。她說她不喜歡,她說沒有生氣的房子住著也不開心,所以又拉著我種梅樹。她說梅花冬天開放,這樣即使百花凋落,我的榮王府還是一派生機。那個春天,我們種了很多株梅樹,她調皮的在其中一株上刻下她的名字,她說這樣就算她不在我身邊,隻要我看到這顆樹,就會看見她。可是,她還沒有看到她種下的樹開花,就離開了我。”
緊繃的心弦“嘭”的一聲斷裂,慕雪芙腳下一頓,像是被點了穴一般一動不動。眼淚奪眶而出,順著臉頰,不斷跌落到衣襟上,將那素白的衣衫陰濕了一大片。她的聲音有些哽咽,但又極力的克製著,“她為何要離開你?”
景寒目光如水,晶瑩閃爍,麵容悲愴,他定定的看著慕雪芙的背影,聲音仿佛是一點一點從喉嚨裏擠出來的似的,“滅門之災,屍骨無存。”
慕雪芙身子一震,臉上霎時沒了血色,集聚在眼眶中的一顆淚珠凝結成鬥大的顆粒,卻遲遲沒有下落。慢慢的,那顆眼淚鋪滿整個眼球,最後幹涸般融入眼珠裏。慕雪芙深深吸了一口氣,帶著惋惜的語氣,道:“真慘,不過,就像她說的,即便她不在王爺身邊,隻要你看到這株梅花,就能看到她。又或許,她的靈魂已經注入這顆梅樹裏,她一直都在看著你,從未離開。”
景寒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轉移到那顆樹上,又慢慢蹲下身,撫摸著那片印記,“我一直都不敢相信她死了,不敢相信我再也看不見那個總是跟在我身邊的芙兒妹妹,再也聽不到她叫我玉瑕哥哥。她才五歲,美好,純真,似觀音坐下的小玉女,甜甜的笑容能把人的心融化。”
慕雪芙斜目看了一眼他撫摸的地方,“美好的事物都是短暫的,就像煙花一樣,隻有瞬間的燦爛,轉瞬即逝,隻會留下餘後夜空的惆悵。”
景寒倏然站起來,像小時候一樣抱著她,“她真的死了嗎?”
下意識的慕雪芙想要否認掙脫,但手卻慢慢放下,她反手抱住景寒,淚水越來越多,浸濕了他胸前的衣襟,“她死了,禁衛包圍,刀光劍影,烈火焚身,無路可走,由不得她不死。”
“為什麼不給我送信?或許我可以救他們。”
“誰會想到連審都不審就滿門滅口,就算你在,怕是也無用。”
“我收到消息就立馬趕了回去,等我到了,已經是一片廢墟。”
“大火燒了三天三夜,沒有人幸存,全都燒成了灰。”
景寒眼圈越來越紅,他緊摟著慕雪芙,聲線中帶著嘶啞,“我應該早就猜到,雖然過去了十多年,雖然你身上已經沒有小時候的影子,但我應該一眼就認出你。就算,就算第一眼沒有認出,在永安長公主的別莊,你彈琴時我也應該認出你。”
“玉瑕哥哥。”一時間堵在心口的情感通過這一聲而宣泄出來,慕雪芙抬起頭,看著景寒,眼淚又多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