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雪芙對著太後鄭重的叩首三次,每一下額頭磕在光潔的冰磚上,心便沉痛一分。
蒼涼的天地仿佛隻剩下她一個人獨自遊離,這世上,她所熟識的親人,一個一個,都已經離去。
慕雪芙的眼淚如晶瑩的玉露垂涎在芙蓉玉麵上,淚水浸濕了她的眼,她的臉,她的衣。她捂著嘴,不敢大聲,怕驚動外麵的宮人。顫抖的雙手慢慢地,慢慢地覆上那恬靜如沉睡般安寧的臉頰,抿去她眼角下最後一滴淚。
她是安詳的,走的並不痛苦,沒遭什麼罪,或許有還未圓的心願,可是也帶著欣慰而去。
她走了,如初冬來臨之際,幹枯的樹木上最後一片秋葉從枝頭搖搖而墜,落到地上,隨風而去。風消散,樹葉不知吹向何方,但慕雪芙知道,她的魂魄已經去和先帝相聚。
跪在冰涼的金磚上感覺不到膝蓋上傳來的涼意,隻有心裏,冰冷一片,沒有一點溫度。那冰冷的心緩緩將冷意蔓延到四肢百骸,她卻仿佛很是享受這種感覺,嘴邊的笑容愈加明豔。
不是她感覺不到冷,而是心裏的恨掩蓋住所有的感知。
什麼中毒,什麼嚴查,什麼醫治,都是那個人一套虛偽的說辭罷了。
人狠心如斯,哪裏還配的上那一撇一捺,畜生還知道倫理人常,他卻連畜生都不如。
“姑奶奶,您讓我放下仇恨,學會寬恕,可是我終究沒有那個度量。您安心的走吧,要不了多久,我就會將您這個不孝子送到您身邊。讓他在您的腳下長跪不起,以恕他今生的罪過。”
出了皇宮,慕雪芙漫無目的的行走在寬敞的大街上。四周寂寂,虛無人影,她一襲夜行衣一步步走的艱難。夜色流觴,下起細雨,滴在她的臉上,與她的淚交織在一起,流下的不知是雨還是淚。
雨越下越大,仿佛是為誰的離去而踐行。那雨,那風,如歌如訴,似女人的低哭,若男人的哀愁。
慕雪芙抬眸看向無邊潑墨般的天際,迎著淡淡月光,麻木的行走。路邊有一個水坑,她沒有看見,一腳踩進去,踉蹌一步,摔到了地上。她沒有站起來,一手拍在地上,終是失聲慟哭出來。
太後薨逝,舉國哀痛,皇帝痛心疾首,輟朝七日。內外百官,循以日易月之製,二十七日而除。官一品至三品、武官一品至五品大臣及命婦,於聞喪之次日清晨,素服至長明殿殿,具喪服入臨行禮,不許用金、珠、銀、翠首飾及施脂粉。喪服用麻布蓋頭、麻布衫、麻布長裙、麻布鞋。是日清晨,詣幾筵殿行祭奠禮。親王,皇宗,詣陵拜祭。京城內外禁樂百日,禁屠宰四十九日。
長明殿裏哀聲不斷,嗚咽不絕,可是有又幾人真心為太後哭一場。
慕雪芙跪在眾人之間,漠視一切,一雙眼睛似是永不幹涸的泉水,自兀的流著。
她一身素衣,略是簡單墮馬髻,隻戴著一朵小小的白花。素淨簡單,卻美的仿佛攏著薄雲的月色,連傷心也美的讓人移不開眼。
宸王妃在眾人前從不穿素色,此時這種打扮,真是應了那句梨花帶雨,有些男人連哭喪都不免偷看幾眼。
景容終是心疼不已,已經三日了,她就這樣跪著,終日不吃不喝,隻是流淚。
“雪芙,休息一下吧,再這樣下去你會撐不住的。”
慕雪芙聞言轉目看了他一眼,神色冷漠,如看待一個陌生人一般,隻一眼,又轉過頭,看著太後的梓棺。
“太後若是泉下有知,看到你為她傷心到傷害自己的身體,她的神靈也會不安的。”景容端了一杯水給她,勸慰道。
慕雪芙沒有接水杯,隻道:“她生前最惦念的人就是你,你多為她上幾柱香吧。”她斜視著景容,幽幽道:“她要是看見你,興許頭七就會回來。”她的臉上勾出一抹詭異的笑容,淺淺的,隻有景容能看到。
景容微微一愣,不覺雙眉微動,扶住慕雪芙的肩,不加溫柔道:“本王看你是累糊塗了,連這樣的渾話也能說出口。”
“是啊,我累了,哭累了。”仿佛一根緊繃的樹枝終於找到依賴,有景容擁著,她像是找到了避風的港灣,一點點的歪在景容身上,暈了過去。
宸王妃的傷心所有人都看著眼裏,而且連人都暈倒了,即便不在靈前繼續跪著也不會有人說什麼。
皇後特意辟出來一座宮殿,讓景容抱著她過去。景容將慕雪芙安頓好,在旁邊陪了一會兒,看她一時半會兒也醒不過來,便吩咐紫夭照顧,自己又去長明殿守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