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話明顯帶著怨懟,帶著對玄武帝的控訴,隻是她的語氣風輕雲淡,似是一縷輕雲出岫,仿佛並不在意。
慕雪芙凝神望著她,有些失神,不由自主道:“什麼原因?”
女人正視她,淺淺一笑,猶如冬日裏的暖陽從嘴角泄出,“因為癡心妄想。”自嘲了下,她仰著頭,目光流離在樹葉間透進得陽光,慢慢道:“我曾經迷失在他所給予我的寵愛之中,以為他是真心待我。即便我不是他唯一的女人,但是我覺得自己在他心裏是不同的。直到有一天,我偶然發現原來我所有的寵愛都是源於我的家族,源於皇上需要我的父親為他征戰沙場。而我,傻傻的沉溺在他所營造的情愛裏,完全想不到他竟然在賜給我的參湯裏添加絕育藥,剝奪我作為母親的權利。”
她的眼角有閃爍的星光,微笑著,卻仿佛滿嘴都是苦澀的。
“他怕外戚專權,所以不允許我生下孩子。”她輕輕的紓了口氣,對著慕雪芙釋然一笑,就像是那一抹輕雲被吹散。
不知過了多少歲月,不知經曆了怎樣的痛苦折磨,才能換來今日這釋然一笑。
慕雪芙無法想象她的痛苦,也無法理解她的痛苦,但卻知道,她要經曆過心如死灰才會換來今日這樣的風輕雲淡。
“你知道了所有事,所以他把你打入冷宮了?”慕雪芙問道。
女人搖了搖頭,澹然道:“是我自己要求的。哀莫大於心死,在經曆過夢碎後,我的心也死了。我無法再麵對我曾經深愛的人,甚至不願承認愛過他。”
怪不得她和別人不一樣,慕雪芙此時才真正明白。其他的女人還對皇帝懷揣著夢想,而她早就被皇帝將心摔的支離破碎。覆水難收,破鏡重圓,一顆腐爛的心再如何補救也還是會變味,發臭。
所以她選擇遠離,選擇將心直接挖去,以免潰爛蔓延,死心死身。
“離開皇宮的那一天,我看著緩緩關上的宮門,暗暗告訴自己,下輩子誓不入宮門。”她突然握住慕雪芙的手,“女人這輩子,嫁給誰都不要嫁給帝王,你很幸運,嫁給的隻是一個王爺。”
慕雪芙心裏一動,“也不是所有的帝王都一樣無情。”
“傻孩子,所有的帝王都是一樣的,可能剛開始他們不一樣,但最後都會變成一樣。永無止境的權力欲望會淹沒他們的情,掩埋他們的愛,最後他們手握天下的權利,卻變得無情無愛。”女人悵然一聲,道:“孤家寡人便是如此,其實我覺得做皇帝也挺可憐,活了一輩子,手中抓住的隻不過是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卻一生都不懂得什麼叫真正的情愛。”
慕雪芙陷入沉思,恍惚失神,喃喃道:“真的是當了皇帝就會變嗎?”
“是啊,即便是曾經的生死兄弟,在威脅到他至高無上的權力時也會義無反顧的除掉。”
一句話,讓慕雪芙瞬間凝滯,仿佛扼住了命脈,一時呼吸難平。緩了緩,她試探道:“生死兄弟?是鎮國將軍嗎?”
“你知道他?”見慕雪芙點頭,她“哦”了一聲,道:“就是鎮國將軍慕麒英,他原本是皇上的好兄弟,多次救皇上於險地,可是他軍功太盛,皇上對他多有忌憚。本就心存猜忌,再加上有人從旁挑撥,皇上也就全然不顧昔年兄弟之情,對鎮國將軍一家趕盡殺絕。”
“有人從旁挑撥?”慕雪芙驚乍如被雷電所擊,手心裏浮著一層汗珠,不動聲色問道:“殺鎮國將軍家不是皇上一個人決定的嗎?”
女人皺了皺眉,幾次欲言又止,沉吟片刻,方道:“那次是我第一次被召進龍寰殿侍寢,早上皇上在禦書房處理政事,我醒了睡不著覺,又無聊得緊,就起來四處走動。當時我剛進宮,很多規矩不知道,膽子又大,好奇心也重,哪裏都想看看。走到禦書房門口時,我無意中聽見有人勸皇上盡早處置鎮國將軍。隻是我聽著皇上的語氣有些猶豫,好似還是不忍,但那人卻不斷的給皇上灌輸利害關係,並勸皇上要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慕雪芙陡然臉色劇變,聲音中隱隱顫栗,“那個人是誰?”
女人不明白慕雪芙突然的變化,端看了她,道:“不知道,當時我怕被人發現,也不敢多留,聽了幾句就趕緊離開了。”停下來,仿佛想到了什麼,“我隻隱約記得皇上叫那個人侍郎。”
慕雪芙臉色蒼白,如一張薄紙,仿佛風一吹,就會吹走。女人無意的話讓她驚愕失色,就算在酷暑中也陣陣發寒。
原來景淩滄隻是個幫凶,是個劊子手,始作俑者卻另有其人。那個人是誰?是誰和父親有如此大的深仇大恨,要置他們全家於死地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