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景從未覺得日子過得那樣慢,他被忘川河中的惡鬼打壓進河水深處,日日承受這萬蟻噬心的疼痛,但是他還是一直睜著眼睛,一刻不停的看著忘川之上的奈何橋,期盼著百裏清風路過的時候能夠往下麵看一眼,看到他就在這裏等著他。
沈景從來沒有想過,如果他在受刑的時候,百裏清風已經死了,過了奈何橋怎麼辦,他不敢想,也不願意想。
沈景這一等,就等了二十多年,百裏清風走到奈何橋邊的時候,他已經是個步履有些蹣跚的老人,他那本來就是銀白色的頭發已經變得黯淡無光,那張英俊非凡的臉也已經皺如橘皮,但沈景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那是他一直愛著的島主大人。
但是沈景發不出聲音,他看著百裏清風和那些桂查發生衝突,看著他被打壓到了三生石邊,沈景是壓抑不住的害怕,他怕鬼差會真的將百裏清風打的魂飛魄散,那他還有什麼信念能等下去?
不過幸好,百裏清風被三生石吸了進去,雖然沈景忐忑,但是他最起碼是知道的,三生石是不會害人的。
當百裏清風走出來的時候,沈景明顯感覺到,這已經不是完整的百裏清風了,因為他瘋了,百裏清風的心中已經混亂一片買這種混亂使得他如同癲狂,沒有一絲一毫的情感可言了。
有高等鬼差和一顆拿著一根長筆的人到來了,沈景認識那個人,那是判官,就是他判了沈景是那十年的血池地獄懲罰,所以沈景記得很牢。
百裏清風被帶走了,沈景看的很揪心,他在忘川河裏看著,卻什麼都做不了。
當百裏清風回來的時候,他已經不是百裏清風了,他自稱百裏,他在找一個叫沈景的人,但是他卻不記得沈景究竟長什麼樣子了。
沈景很開心,這樣的百裏,一個隻記得他一個人的百裏,他很喜歡,可是,百裏卻從來沒有往忘川河中看一眼,哪怕是最憐憫的一眼都沒有,他從來都不知道,在忘川河裏,他一直在找的沈景正癡癡的看著他。
百裏成了地府的使者,恢複了年輕的樣貌,但是右眼下麵卻沒有了那標誌的火把花,頭發也變成了黑色,隻是,他偶爾還是會褪去人身,變成以前那饅頭銀發的樣子。
他遊走於人間與地府,他帶回了很多叫沈景的人,但是沒有一個是他要找的沈景,而他要找的沈景,總是在河底安靜的等著他的到來,然後又送走他。
沈景在河底過著不見天日的日子,河水帶給他的萬蟻噬心的疼痛已經令他麻木,再也感覺不到一絲一毫,他的第一個五百年就這麼過去了,他被鬼差從河中打撈了上去。
“你現在想好了嗎?要不要喝了老婆子這碗湯?”孟婆笑的仍是那麼和藹,但是沈景卻從她的笑容裏看到了一些憐憫。
沈景搖了搖頭,他身上的嫁衣已經被河水腐蝕的千瘡百孔,但是穿在他身上,還是如同最初那樣耀眼,沈景轉頭走到了忘川河邊,然後再次縱身跳了下去。
其實他是想在岸上等著百裏的到來的,但是那些對他虎視眈眈的鬼差卻不會給他這樣的機會,沈景隻能選擇再次回到河中。
沈景又開始了他漫長的等待,每每百裏到來,他都能仔細的看著百裏那微不可查的變化。
百裏變得氣息溫和了,他大概凍得了與人交涉,百裏變得有微笑的表情了,大概是終於有人能挑起他的一絲情感波動,百裏的目光越來越深邃了,大概是長久的生命,令他沉澱的更有味道了。
沈景又等了不知道多少年,隻是沈景知道,這次大概還沒有滿五百年,因為鬼差並沒有來找過他。
沈景又一次等到了百裏的到來,但是這次似乎是不同的,他送了一個特殊的鬼魂到了地府,沈景看的清楚,那個鬼魂長得跟他一模一樣。
而這次的百裏和以往的百裏也似乎是不同的,他用一種十分莫名的眼光看著這個鬼魂,那是一種沈景從來沒有見過的目光。
然後,沈景就看到那個跟他長得一模一樣的鬼魂擁抱住了百裏,而百裏沒有拒絕,他沒有主動去推開那個鬼魂,連表情都沒有變的厭惡,甚至在目光中,有一絲絲的懷念,那是沈景到死都沒有享受過的幸福。
那不是我!你為什麼要這樣看著他!沈景從來沒有這麼絕望過,他身穿嫁衣的時候沒有,他被一掌打死的時候沒有,他在血池地獄的時候也沒有,他在這裏苦苦等待了將近一千年更沒有,可是現在,沈景被一種名為絕望的情緒包圍了。
沈景無力承受這樣的絕望,他被忘川河水壓了將近一千年的窒息感似乎在這一刻全都襲擊進了他的心髒,明明姿勢一個魂魄,但是他的心卻疼的像是要撕裂一般。
沈景萬念俱灰,那是一種徹底的絕望與萬念俱灰,他發瘋一般的想衝出忘川河,但是忘川河中有何其多的冤魂厲鬼,還有那些和他一樣等著一個人的鬼魂,他們無一不阻止著他上爬的動作,而且沒有鬼差的拉扯,他根本就上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