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一到集會便會異常安靜的陸家宗堂,今日裏卻添了幾分不和諧的色彩。
隻見宗堂內,每一個男人都正襟危坐著。廊外隔了幾排座位,垂著簾子,似乎裏頭坐著的是分支或者偏室裏也還算說得上話的女人。這些女子之所以可以到這裏來,多半都是因為她們家族能夠說的上的男子不在或者已經去世,繼承人又尚為孩童,不得不用她們柔嫩的肩膀來撐起一片天。
堂內,陸宣文自然是坐在了大長老的左手邊第一個位置。這個位置,曾經屬於他的父親,後來母親為了他,又被這位置一拴拴了十餘年,現下,終究是輪到他了。
在他對麵,二長老的右手下邊的第一個檀木椅上,坐著的人卻是陸起良。按理說,今日他父親應該到場,起良實在不忍心父親對著母親瘋癲的模樣,便主動提出自己帶母親來了。
“良兒,你看,花,花。”
起良望著近在咫尺的堂兄,心中五味雜陳。他隻是微微皺了一下眉,陸馮氏就好像感受到了兒子的不快,像是獻寶一樣,將自己剛摘來玩的滿手紫藤,捧到了起良麵前。
“嗯,孩兒看到了。娘,乖乖坐著,咱們等會就離開這,好不好?”
起良扶著母親的手有些顫抖,卻並沒有讓自己的聲音表現出異樣來。堂內的男人們看著這樣的場麵,眼裏依舊是冷的。然而廊外的那些當家的女人卻都或多或少的臉色異樣起來,憐憫,同情,悲涼,轉瞬即逝。就好像是絢爛的煙花,消逝以後,留下的又是一片冷冷的黑。再美好的東西,隻要與軟弱有關,她們,或者他們,都得選擇去遺棄或是暫時忘記。
遺棄得毫不猶豫,忘記自己是個有血有肉的人。
突然,宗堂內的氣氛似乎更加凝重。全場的人都神經緊繃地盯著陸馮氏,好像隻要這麼看著,就能夠看清楚想明白這些天來的離奇事端一樣。
陸馮氏雖然瘋癲,卻並沒有傻,感受到了他人的敵意與猜疑,嚇得隻留眼淚,卻不敢哭出聲來。其中,雖然宣文是笑著的,卻讓陸馮氏更怕。甚至不敢麵向他。
宣文不置可否,也不再去瞧這個瘋婦,抬起頭來,看到了起良意味深長的眼神。
忽然,窗外紫藤花的香味飄來。宣文一愣,看向了門外。
原來,真的是自己的錯覺。
現下是冷秋,又哪裏來的紫藤花呢。更何況,是下著這樣的雨,也就是專門做香料生意的二叔家,還能夠有這麼精貴的幹花瓣供瘋了的二嬸玩耍吧。
活了的,真的是都死絕了。因為這裏太冷,太無情。
正想著出神,突然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打亂了下雨的節奏。一個下人帶著屋外的冷意與濕氣一下便衝到了門口。
“各位老爺少爺,鄒陸氏來了。”
說完,便側身讓出了一條道。眾人向他身後望去,果然見陸焚香正站在門口,旁邊跟著的還是那個小袖。
隻是小袖與她家娘子一樣,都已綰髻。穿著打扮,均是大宅貴婦的模樣,哪裏還有嬌俏少女的影子。
宣文見到是焚香來了,下意識地看了看起良。他的表弟起良,此時此刻正在一心一意望著娉婷入內來的佳人,那雙眼裏,哪裏還有對他深究的神情。焚香的出現,早已經將他的鎧甲卸去,瞬間,陸起良隻是一個心裏滿是裝著遺憾與不舍的男人。
“大表哥,二表哥,各位長老。”
焚香低垂著眼簾,並沒有去回應起良隱藏在眼裏的熱情。她知道,自己的冷漠會讓起良心痛,可是,她若不這樣,起良的癡情將他們兩個弄得體無完膚。
她沒有辦法,隻能用自以為是的辦法去保護起良。
果然,起良見她隻是公式地和自己打了招呼以後,就再也沒有多看他一眼,失落萬分之餘,倒也清醒了不少。
三個年輕人之間的微妙情感,就這麼被焚香的鎮靜給化解了。不能說沒有人看出端倪,隻是當他們注意的時候,那股曖昧早就煙消雲散,哪裏還有供來捕捉的蹤影。
“嗯。焚香娘子,鄒陸氏,今日與你來,是要你做個見證。”
“見證?鄒陸氏不明,還請大長老明示。玉,不是已經交還陸家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