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焚香再一次坐在堂下,耳提麵命地等著三位長老的發言時,她便知道 ,今時不同往日,想要蒙混過去恐怕也沒那麼容易了。今日的集會是在陸家祠堂之中開的,原因無其他,自然還是為了芙蓉渠。可是若說隻是為了這幅一直不曾完工的貢品,斷然還不會鬧到全宗族說得上話的人擠在一起集會,會有今日的規模,全然是因為貢品單子之中一些做陪襯的商品又在市場上出現了仿品。
人命關天,這樣的大漏子已經沒有辦法讓陸家人置身事外了。自然便不會放過她這個掌管布莊的人了。無休止的盤問與變相的逼迫從一大早開始就沒停過,幾乎整整一日,焚香就這麼站在大堂中央,沉著應對著四麵八方而來的質疑與逼問。即便是不斷重複的問話,她都會不厭其煩地回答。
坐在一旁的宣文雖然一言不發,臉色卻越來越差,到最後,帶在臉上的笑早就已經不見蹤影了。他的眼睛一刻都沒有從焚香身上離開。隻見焚香從頭至尾,並未多說一句多餘的話,到最後似乎體力有些支撐不住了,若不是有小袖在一旁扶著,偶爾遞些茶水給焚香,也許從來不曾在眾人麵前露出任何疲態的焚香今天也會失了平日的豐采。
前頭焚香在戰場上與人對峙,後方宣文卻愛莫能助。他真是看在眼裏,急在心上。好好一個檀香木的椅子把手不知道被他擰了多少回。通曉世事如他,又怎麼會不明白這其中道理。即便他多麼想幫焚香,也不能現在幫。不然,隻會給香兒帶來更多的麻煩。
忽然,宣文的餘光掃到了身邊的一抹身影。那人似乎要從位置上站起來,向著焚香去。隻是那人隻是做出了一個離開椅子的動作,下一秒就被宣文給拉住了。
“你幹什麼去。”
宣文低聲叱道。就算不看旁邊的那個人,他也知道是誰如此衝動。
那個男人沒有說話,沉默地要掙脫開宣文的禁錮。不曾想,宣文卻越抓越緊。
“放手。”
宣文歎了一口氣,連自己都覺得諷刺。這是自那次集會爭執之後,起良第一次和自己說話。短短兩個字,算是道盡了他二人關係的冷淡與僵持。
“……你要做什麼去?”
宣文冷冷回問。
起良一皺眉,轉頭望了望還在舌戰群雄的焚香。
“你坐著吧。若真想幫香兒,何必等到今天。”
說罷,宣文果真一手將起良放開了。也不管他如何氣惱,氣定神閑地整理著自己的衣服。大概因為剛才太用力,感覺外袍都有失了本來體麵的樣子。
起良憤恨地瞧著他,卻又反擊不得。宣文的話雖然帶著些嘲諷的意味,卻也句句在理。若說起良現在不後悔,那確實是假話。他的心裏,滿滿都是焚香。從小到大,焚香的影子,她的一顰一笑慢慢堆積起來,一點一點地占滿了他的心房。
可是,就是這樣的他,卻在前一陣子做了一件又一件傷害焚香的事情,這種傷害也許是無形的,讓他一直忽略了它的害處。然而就在今天,當他看到焚香一人奮戰的時候,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在被仇恨衝昏頭腦的時候,已經留下了太多的傷痛給焚香。這些痛苦如陷阱一般,靜靜潛伏在焚香前進的道路上,致使她每一步都走得那麼艱難。
宣文冷眼瞧著起良的神情,那雙眼裏掠過的任何細微的感情他都沒有放過。看得久了,忍不住又是一陣冷笑。
“怎麼?你這般看著,也幫不了香兒一絲一毫。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我並沒有做任何對不起香兒的事情。你我二人之間,誰對香兒情重,你心裏自然清楚。”
起良忽然轉頭坐下,打斷了宣文的冷嘲熱諷。壓低了聲音恨聲說著。
“嗬嗬,好一個情重。幸虧 起良表弟你沒說情深意重,也還算是有些良心。”
宣文背靠著座椅,抓緊著扶手的椅子不自覺泄露了他對於焚香擔心的心情。他並沒有側臉去看起良,可是他的話語足夠成為對戰的利器。他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因為他不想起良越走越遠。到最後,連自己失去了什麼都不明白。
“你……”
“陸婉啼呢?”
忽然,宣文話鋒一轉,切入了正題。起良一愣,臉色有些發白。粗聲回道。
“提她做什麼?”
宣文一笑,唇邊的玩味又回來了。他瞟了一眼起良,爾後又看向焚香。
“不提怎麼行。這場戲,少不了那個女人。”
“……陸宣文,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說什麼有那麼重要麼?就算我說了什麼有用的話,表弟你又可會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