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來,隻要是追雲寨一出手,就沒有劫不到的東西,人或者是其他。然而這一次,追雲寨在他申屠不棄的帶領之下,竟然在那麼明顯的優勢之下失敗了。
回到寨中三日有餘,可是申屠不棄自始至終都沒有停止這樣的思考,在他腦子裏轉著的,而今除了重傷昏迷不醒的沈冰之外,竟然還有那個毅然轉身投河的陸氏女子,陸焚香。
聽說,她竟然是名震整個江南的陸家布莊的大掌櫃?聽說,她便是那個主張將芙蓉渠上貢給遼人的罪魁禍首。總之,這一切聽說都是誅殺陸焚香的原因,然而當申屠不棄與她相對峙時,心裏卻掀起了一絲不大不小的波瀾。
那個時候他還不明白這代表著什麼,當他冷靜下來,腦子裏總是不自覺地回放著陸焚香投河之前的那一番慷慨激昂的指天發誓時,他才弄明白,原來自己在見到她的那一刻就猶豫了。
落在申屠不棄眼前的,分明是一個稚氣未脫的女孩兒。雖然她綰髻代表著她已嫁為人婦,厚重繁雜的正裝卻並沒有辦法掩飾掉她本身的那些天真爛漫。
可是,就是這樣的女子,竟然是他申屠不棄打了若幹年交道的陸家布莊的一家之主?
是不是有什麼消息弄錯了?
這樣的疑惑在那瞬間便竄入到了他的腦子裏,隻是還沒等他理清思緒,這剛烈的少女就這麼轉身而去了。戴著麵具的他,望著這吞噬了陸焚香的驚濤駭浪,隻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躲在麵具之下的小醜。
幾口辛辣的高粱酒又這麼被他囫圇吞下,因為這一次沒有沈冰為他備置下酒小菜,這樣的牛飲竟然可以讓一股灼熱感從喉嚨一直燒到了胃部,怎麼都消除不掉。
申屠煩躁地嘖了一下,仰頭間似乎還想再喝。剛舉起手來,那小巧的酒壇就被人奪去了。
“申屠大哥,還是別喝了吧。”
清冷的少年聲音,帶著一絲成熟穩重。申屠一愣,趕忙轉過頭來。果然見到鍾青譜站在他身畔。隻見他一手將酒壇放下,這才又重新開始用幹淨的錦布擦拭著自己雙手上的血漬。
“她怎麼樣了?”
“……也算是脫離了生命危險吧。這幾日我喂了她不少催淤血排出體外的藥劑,她也吃了不少苦。”
說到這裏,青譜突然抬頭,望了申屠一眼,臉上那一抹尷尬讓申屠不棄很是疑惑。
“賢弟有話,但說無妨。你這妙手回春的本事,可是救了追雲寨許多人的命啊。”
聽到申屠這麼回答,他這才點了點頭,神情又回複了常態,一貫的冰冷。
“沈冰姑娘胸前肋骨斷了幾根,當時事態緊急,小生隻好不避嫌了……就怕說出來,申屠大哥怪罪。”
青譜抿了抿唇,話畢還向申屠拱手一拜。弄的申屠不棄更加哭笑不得了。也難怪鍾青譜這麼誠惶誠恐,追雲寨裏的人多是大老爺們,切都已成婚,沒有著落的單身男子除了那幾個不起眼的小嘍囉以外,竟然還要加上他申屠不棄。
四年前,當申屠意外從遼人官兵的魔爪裏救下沈冰,並把她帶回到山上時,就有人在議論沈冰與他的關係了。隻不過那個時候沈冰也不過十四歲罷了,他一個成年男子又怎麼會去注意這種還沒有發育完全的小孩兒。至於這些謠言,也不過是那些悶壞了的單身漢們自我娛樂想出來的無邊故事罷了。隨他去吧。
然而四年一晃而過,沈冰出落得亭亭玉立。申屠雖然依舊沒有對她有任何表示,可是追雲寨裏的人卻更加看好沈冰與申屠。因為沈冰夠冷傲,夠聰明,殺人越貨時下手夠狠。在他們心目中,寨主夫人就應該是這個模樣。
“賢弟你這是說的哪裏話,我申屠不棄是這麼不講理的人麼?說到底,還是沈冰命重要。”
申屠雖然心裏覺得好笑,卻又隱隱覺得這個誤會看來是不解釋不行了。剛想要再補充些什麼,從青譜身上卻掉下來一個香囊。隻見青譜剛直起身子,又趕忙蹲下去將那香囊撿了起來。輕輕拍打了好幾下,確定沒了灰塵才心滿意足地將之重新納入懷中。
這一下,申屠的好奇心是完全被勾了起來。臉上原先凝重的表情瞬間卻變成了一幅調戲的模樣。
“這東西可是那姑娘送的?”
青譜臉一紅,木訥地點了點頭。
申屠嘻嘻一笑,忽然就把青譜一把摟了過來,滿臉的得寸進尺。
“不是大哥眼拙吧,怎麼還看到香囊上有一對兔耳朵。”
被這麼一問,青譜的臉更是紅了。臉上的表情卻依然沒有變化,仿佛他這人生來就不會笑,不管是大悲大喜總是這麼一幅嚴肅的學究表情。就是因為這樣,申屠才覺得戲弄鍾青譜真是人生一大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