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風雨追雲寨(4)(1 / 2)

酒過三巡,別說是不識酒性的鍾青譜,就連平日裏在外頭應酬慣了的宣文都有了些醉意。

十裏亭內,小巧的酒瓶倒了一地,桌上的碟碗裏也不過留下些殘羹剩飯罷了。

忽然,青譜抬起頭來,醉眼朦朧地望著天上的月亮。

“……陸兄,你還記不記得青譜剛到浣紗鎮的時候。”

宣文正奇怪著他這突兀的舉動,被他這麼一問,不禁恍然一笑。剛要作答,青譜卻又自顧自地接了話頭。

“我剛來浣紗鎮時,可真是厭惡極了這偏僻的地方。不怕陸兄笑話,青譜自小立誌於成為華佗之門生,無非便是想以後能夠自己照顧好自己那個多病的身體。兒時在王都時,我這身子骨已經叫父親操了不少心,後來跟著父親到了這窮鄉僻壤的南方,竟然一場大病,差點要了我小命,你說,叫我如何能夠喜歡這浣紗越女鄉?”

宣文被青譜這劈裏啪啦的一頓說弄得有些不知所措,隻得木訥地點了點頭。誰知平日裏沉默寡言的青譜今日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宣文的附和反而讓他說得更開心了。隻見他勉強撐起搖搖欲墜的身子,在那四處找著酒瓶,可惜一個一個看去都是空的,好不容易找到個,卻也不過是盛了一半的酒。

青譜仰頭,將之一飲而盡,似乎痛快了許多。

“……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見焚香的時候,可不是在陸家莊,是在我家……那天……她也是穿著一身杏紅的衣裝,那上頭繡著的,好像就是一支碎桃……”

說到這裏,青譜豎起了一根手指,癡癡地望著,話說到一半卻沒再繼續接下去。過了好一陣,青譜悵然若失地緩緩將手放下,複又趴在了石桌上,沉默間,宣文仿佛聽到了一聲歎息。

“……本來我一直覺得,焚香長大了,就要嫁給起良少爺。所以一直都不曾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出來。後來……焚香長大了,卻有了鄒家的婚約,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更不敢說了……不敢,不敢。這不敢,那不敢……不敢到她離開了,我還是不敢……”

青譜搖著頭,自嘲地笑開了。爾後他也有在嘟囔著些什麼,卻因為聲音太小,已叫宣文聽不真切。

直到青譜沉沉睡去,愣在那裏已經好一會兒的宣文這才回過神來。他這才意識到,原來青譜與起良一樣,都為他那個古靈精怪的表妹魂牽夢繞。

可是,兩個人表達的方式未免也太不一樣了吧。宣文笑著搖了搖頭,隻歎世事多變。今天仿佛還是這個樣子,還未等人到明天,突然一下就可以將這平靜的模樣給攪亂了,打散了。等人再一眨眼,眼前卻已經出現了另一條路,走不走,該怎麼走,便成了每個人都需要想的事。

一如他與起良,一如現在的鍾青譜。

不過,他和青譜都算是幸運的了。在關鍵時刻都有懸崖勒馬,誰說這一個情字不是鴆毒呢?

他陸宣文不明白昔日的陸起良,卻因為這個情字理解了現在的青譜說得每句話。

酒杯在宣文手裏不知道是轉了多少個圈,最後他才將那裏頭的瓊漿喝了個幹淨。

“你知道麼?陸兄我也碰到了和你一樣的麻煩。”

宣文這一杯酒下肚,不自覺話也多了起來。也不管青譜是不是醒著,便一並說了出來。

“……我身上可不是也正背著個婚約麼?就是隔壁鎮上浣紗大戶,王家的大娘子。說起來,若這婚配真成了,我倒和那個陸婉啼成了親上加親,場麵上,還得叫她一聲嫂嫂。嗬嗬。”

宣文說到這裏,不自覺笑了出來。因為這場麵想來都太過滑稽。別說焚香在浣紗鎮的時候他與陸婉啼二人便已經暗地裏刀劍相向了,現下焚香一走,宣文也不用再去顧忌陸婉啼的狼子野心傷了焚香,以後為了陸家布莊而與婉啼起良二人的爭戰,怕是更不會少了吧。

宣文眯著眼。將身體後仰著,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看著這天上月光。

“以前我推辭這婚事,是覺得還不到時候。現下焚香離開了浣紗鎮,好歹也算是有了個歸宿。可是我一人支撐著陸家布莊,實在是累。青譜,這種孤單,你明白不明白?”

宣文看向青譜時,他卻一點動靜都沒有,顯然還在睡著。可是宣文還是一味地將悶在心裏的話說了出來。

“……你不明白,沒人能明白。你們都是有父有母的人,就是我,孤身一人。有時候突然認真想起來,還真是覺得這種狀態有些可怕。”

宣文歪著頭,冷淡的語氣好像是在說著一個陌生人,一個陌生的可憐人。

“可是現下這婚不能不結了……陸婉啼越來越不安分了,不是就仗著王家麼,不過既然王家那個兒子過世了,我娶了他們家的寶貝千金,這天平就要傾向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