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焚香回到鄒府,已經是三天之後的事情。她與鄒正言要回來的消息剛到鄒府裏,宜君便早早地出門迎接了。
當那一輛載著正言與焚香二人的馬車剛在大門前停下,急著去掀開簾子的也不是什麼下人,正是鄒宜君。
“弟妹,你沒事吧?苦了你了……”
鄒宜君對於焚香的關心與擔憂溢於言表,卻一點都傳遞不到焚香心裏。她隻是覺得滑稽而又惡心,臉上帶著的笑容雖然依舊甜美,卻還是有些戲謔的味道。
焚香先是打量了一會兒宜君的模樣,這才從陰暗的車廂角落裏走了出來。剛開口對宜君說第一句話,那雙眼睛就好像是變戲法一樣已蒙上了一層薄霧。
“大姐,我回來了……”
焚香一邊說著一邊流著淚,哭得好不讓人憐惜。也隻有鄒正言會對此嗤之以鼻,卻也隻有焚香將那一聲冷哼聽進了耳朵裏。
焚香不以為意,臨出馬車前還別有生意地瞧了鄒正言一眼,那一眼裏帶著些挑釁,又帶著些警告,更帶著些不屑。鄒正言牙一咬,默不吭聲地也跟著出了馬車。
也許憋屈就是這麼一回事。
有事不能說,說了兩敗俱傷。有話不能講,講了損人不利己。
鄒正言現下就被焚香逼入了一個這樣的狀態,他有焚香的秘密,焚香自然也有他的。所以他選擇了沉默。
焚香一路被宜君牽著,噓寒問暖,問這問那。看焚香的衣衫明顯被人換過,這才記起自己的弟弟還跟在後頭。
“焚香這衣服……”
鄒正言聽著這話,就知道家姐是對自己充滿了不信任。不過這一回鄒宜君還真是歪打正著,也不算是無端端地猜忌。鄒正言這人脾氣雖然乖僻,倒也是個有原則的人。既然被人說中了,戲當然還是要演,至少也不會大發雷霆。
他冷哼了一聲,表達了自己所謂的不滿,又用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做答案,讓人找不出瑕疵來。
“她那身衣服早被弄得髒兮兮的,我把她從那賊窩裏救出來時她可是在柴房裏。”
鄒正言想當然說著,宜君倒也沒有多做懷疑,心裏對於焚香代自己受苦的愧疚又添了幾分,拍了拍手,便將焚香往大廳裏領,一邊走一邊還說。
“這幾天你被人虜去了,全家上下都在念著你呢。母親最是擔心你。”
聽到這話,焚香但笑不語。正言卻隻覺得自己的姐姐說這種安慰話實在有些不高明,特別是對現在的焚香來說,更是如此。
鄒正言默默跟在後頭,看著她們姐妹二人你來我往,你一言我一語。與其說是不想打擾這和諧溫馨的氣氛,到不如說是為了更好地觀察到焚香。
也許現在他打量焚香的眼神,就和打量一個就要呼之欲出的妖孽一樣。
焚香回過頭來對他嫣然一笑,更增添了幾分詭異。隻可惜這些詭異別人都沒瞧出來,隻有他一人心知肚明又不能說。
三人就這麼一直走到了大廳門前,忽然咚的一聲響,打破了這樣的氣氛。
宜君,焚香與正言都抬頭向廳裏望去。卻見鄒老夫人正拄著自己的那一方拐杖,坐在主位上,一臉嚴肅地瞧著他們幾人。她的左右身側站著的,依舊還是曹氏姐妹倆和正耀。
“二嫂!”
正耀見到焚香出現在自己眼前,眼睛先是一亮,忽然便有些想哭,帶著鼻音便叫了出來。曹良婉將之看在眼裏,忍不住撅了撅嘴,鼻間輕輕一哼,卻讓老夫人聽到了。
良玉趕緊拉了拉自己的妹妹,甚至因此而不敢去看焚香。
“沒規矩。”
鄒老夫人說這話時,分明隻看著焚香。焚香一側頭瞟了一眼鄒宜君,也瞧見了她臉上的尷尬。
“母親,焚香總算是平安回來了。您老也好安心下來了。”
鄒宜君笑了笑,一邊拉著焚香進了大廳裏。
見鄒老夫人不答,以為她是接受了這個台階,趕忙便要焚香向自己母親請安。哪知焚香還沒跪下,鄒老夫人便又開口了。
“不必了。陸家布莊陸大娘子的行禮,老身受不起。”
焚香聽著這應算是當頭棒喝一般的諷刺,卻並沒有半分惱怒。竟然依舊跪了下來,並且匍匐在地,行了個大禮。
“婆婆,焚香自知因為任性妄為給鄒家添了不少麻煩,還請婆婆息怒,莫為了焚香這種不足掛齒的女子傷了您老人家的身體才是。“
被焚香這麼一說,鄒老夫人倒也不知道怎麼接下去了。說來這老人家的心裏就是奇怪。她一直不喜歡焚香的原因就是這女子太機靈靈巧,讓她時時刻刻都不得不提心吊膽,就怕她有朝一日察覺出不對來。
現下她果真這麼做了,鄒老夫人沒有鬆一口氣,反而更是氣悶。她不知道陸焚香到底知道了多少,可是又不願意因為忌憚她的知情而突然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緩和自己對焚香的態度。不要說外人看來會覺得突兀,就連她自己都拉不下這個老臉。
“你啊你,平日在這鄒府裏沒章法也就算了,現下竟然還鬧到了洛陽去。若不是小袖那丫頭機靈又忠心,拖著承事到望洛閣去找那裏的大丫鬟,現下不僅是鄒府為你丟臉麵,那兩個奴才也要跟著賠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