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正言這幾日在陸家莊,短短幾日裏,幾乎轉遍了所有在陸家管事的人家。當然陸宣文的宅邸,他去得最多。剛開始宣文還會帶著喜雨一起見他,兌現自己那個不論何種苦難,夫妻理當同舟共濟的誓言。怎奈鄒正言這張嘴根本就是天生含著毒囊出生的,宣文怕有孕在身的喜雨哪天受不了了,對她和對孩子都不好。所以在與鄒正言見了第三次之後,陸宣文便開始了形單影隻,一個人對付這個已經被痛苦折磨得要發狂了的野獸的生涯。
一如往常一般,隻要是鄒正言出沒的地方,平日裏本該屬於陸家的歡聲笑語,便都沒了。此時此刻,宣文正一臉陰沉地瞧著鄒正言,這兩個人的表情就好像被人在某年某日強行調換了一樣,隻要碰見了彼此,必定就是用的彼此的神情。如果宣文正一臉不善的表情,那麼鄒正言的嘴角便一定帶著笑。
“……鄒大少爺,您真是好興致。瞧您才來陸家幾天,大大小小的宅邸,都被您給逛遍了。”
“嗬嗬。我鄒正言就是一個大閑人,怎麼好和陸大少爺比。這起良少爺離家出走,陸焚香又不知所蹤。放眼整個陸家,能夠說得上話,決定個事的人,就隻有您陸宣文陸大少爺了。所以說啊,您怎麼會比在下清閑呢?”
鄒正言每句話的每個字都帶著刺,若是道行不深的人,還真就要被他傷得體無完膚。還好陸宣文早已經不是那個青澀溫吞的大少爺,現在的他,儼然已經有了幾分長老的威嚴。自從陸家沒了焚香的存在,更是如此。
“鄒大少爺還真是會說笑,若說這家大業大,陸家怎麼能夠比得上鄒家?再說了,在下在陸家是孤身一人,鄒大少爺不也是如此麼?”
陸宣文不甘示弱,將鄒家已剩下鄒正言這唯一男丁的不爭事實當著兩個人的麵抖落了出來。話音剛落,笑意又回到了這個陸家少爺的臉上,卻讓人讀不到一絲溫柔的意味。
兩人嗬嗬笑了一陣,惹得在場的下人噤若寒蟬,更加筆挺地站在那兒,生怕這兩個主人之中誰有個不經意的眼神,就遷怒到了他們身上。
“好,好。陸大少,人常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這幾個月不見,您還真是成了個人物了。”
鄒正言連連拍了幾下扇子,其實在第一次見陸宣文之前,他還並不相信重儀的話和外界傳言。大家都說陸宣文這招借刀殺人用的妙,隻是用了一個陸起良,就連帶著將頗有威信的陸焚香也拉下馬來。人心雖不可測,卻是頂方便的可以利用的利器。想通了這些,鄒正言也覺得此處無需多留,站起身來就打算走,陸宣文見狀,趕忙喚住了他。
“鄒兄這是要去哪兒。”
鄒正言身形一頓,是因為陸宣文突然的尊稱。鄒正言挑起了一邊眉毛,轉頭望向陸宣文,正見他從主座上走下來。每一步,似乎都踏碎了曾經的那些軟弱,即便這些軟弱之上多少是有些美好附著其上的。
“留我有何用?”
麵對鄒正言的咄咄逼人,陸宣文依舊以沉默對之。他自然知道事到如今,怎麼樣的言辭都沒有辦法說服鄒正言停止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而陸家莊裏正發生的種種,也沒有辦法讓他再去狡辯什麼。這陸家的權利已經擺明了要到他的手心裏緊緊攥住,一切的巧合都成了一種罪。最可笑的是,陸宣文始終沒有辦法開口說自己是無罪的。因為殘酷的事實便是,他曾經有罪,卻罪不至死。可是這依舊是不能說的話,所以陸宣文一直以來,都在默默受著這些本不該由他來承擔的怪罪,而他卻找不到一個人去說,找不到一個相信他的人。若不是還有喜雨在,陸宣文真是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下去了。
鄒正言站在那兒等了一陣子,見陸宣文無話可說心裏就直想笑。也不知道是覺得大快人心,還是真正被怒氣給燒成這樣的。
“陸大少,既然沒什麼事,在下就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