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人可以走向天堂,不可以走到天堂(1 / 3)

人可以走向天堂,不可以走到天堂

評論者說

作者:張冠男

內容摘要:歌德的詩體悲劇《浮士德》作為一本關乎宇宙人生的大書,展現出作者哲人般的視野和洞見。本文試圖以具象的歌德本人及其時代的藝術追求和思想麵貌為橫剖,以抽象的歐洲思想傳統為縱線,探究浮士德精神的哲學意涵。

關鍵詞:歌德 《浮士德》 浮士德精神 哲學意涵

讀罷歌德的詩體悲劇《浮士德》,最深切的感受是:歌德是一位哲人。歌德在悲劇中對於宇宙人生的關審和思索,顯現出哲人般的寬廣視野和深邃洞見。《浮士德》涉及古希臘精神、基督教傳統、文藝複興三百年來歐洲精神的求索、德意誌的未來與現狀等等問題,內容豐富很是罕見。把這些問題歸結起來,詩人最根本的關懷還是“小我”範疇上的個體生命意義以及“大世界”領域中的宇宙終極奧秘。而“小我”又需要投放到“大世界”中去自我實現,就又有了生命意義和價值如何實現的問題。

古往今來,不少人都麵臨過“生命意義何在”的困惑。有了困惑就要去解答,即便解答不了也需要讓不安的精神得到抒發、獲取慰藉,於是便訴諸文學、哲學和藝術。歌德同時代的康德、黑格爾和費希特等人建構了龐大晦澀的哲學體係,既清算了古希臘以降歐洲思想傳統的得與失,又關照了當下歐洲人的生存境況,對世界人生提出了純理性的思辨和見解。歌德關注的也是這些問題,隻不過,他並不喜歡把生命耗費在純粹的哲學思辨上。人需要的終究是生活,你沒辦法先想好自己該怎麼活,再以此要求無常的明天。在《浮士德》悲劇第一部中,作者假借梅菲斯特之口,道出“所有理論都是灰色的,生活的金樹常青”[1]。這反映了歌德渴望投身於豐富的生活,在經曆生活的過程中尋找人生答案的追求。歌德曾經對愛克曼說,德國愛好哲學思辨的詩人往往艱深晦澀。“總的來說,哲學思辨對德國(詩)人是有害的,這使他們的風格流於晦澀,不易了解,艱深使人厭倦。他們愈醉心於某一哲學派別,也就愈寫愈壞。”[2]歌德還同時強調,“從事實際生活、隻顧實踐活動的德國人卻寫的很好”[3]。

意識到首先是生活,就有了一個體察生活的問題。生活是怎樣的呢?歌德在這裏表現出對於世界人生的清醒認識,揭示了人生的真相,而不像有些作家一樣矯情地粉飾。知識、愛情、政治、美和事業,這些都是尋求人生意義的途徑,但在歌德那裏統統靠不住。年過半百的浮士德過著沉悶的書齋生活,皓首窮經與冥思苦想之後依舊一無所獲,反而陷入了深徹的精神危機。真正的愛情存在嗎?浮士德與瑪加雷特短暫的相遇最終以悲劇收場,或許包含了這麼個意思:他們隻能擁有這樣的故事和結局,所有的愛情都是如此。浮士德愛上了瑪加雷特,他們陶醉於愛中,而在不安的激情和易變的人生麵前,美好的愛情都是短暫的。對於美的追求也同樣如此。梅菲斯特的法術讓浮士德擁有了海倫,還生子歐福裏翁。那個帶著拜倫影子的歐福裏翁“貪戀令人暈眩的階梯,就向往充滿憂患的空間”[4],如一顆飛馳的流星隕落在古希臘戰場。海倫也在哀歎“福與美原來不能持久的兩全”[5]之後,對浮士德“痛苦地道一聲再見”[6]。浮士德出入宮闈隻落得與昏君弄臣為伍,想要圍海造福人民最後又成了禍害人民,這或許又應和了歌德本人並不成功的政治經曆。難怪梅菲斯特會揶揄說:“什麼鮮花都想摘到手,以為什麼榮譽和恩寵都可據為己有,可天下事不如意者常八九”。[7]在普通人看來,生命的不甘在於缺失許多東西,可是梅菲斯特把能給的都給了浮士德,結果依舊是悲劇。

生活既然是一出悲劇,那麼人在悲劇中該怎麼活,人生的意義是否可能,又靠誰來拯救?這是《浮士德》留給我們的重要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