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蓉依舊跪在寢殿內,猶豫了片刻,試探的輕聲開口:“殿下,奴婢查到,喬小姐突回王府,是因為收到阿穗寫的信,慌說殿下墜馬受傷,請她速速前來。奴婢命人帶阿穗來問話,她卻一頭跳進了湖裏,等撈上來時已經斷了氣。依奴婢看來,她也隻是想要給殿下和喬小姐製造和好機會,卻不想發生兩邊相錯的意外,造成後來的悲劇,所以內疚自盡……”
“滾!”朱誌均不願再聽她說話,不耐煩的厲聲嗬斥打斷,夜蓉連忙閉嘴磕頭,剛想退下,就見殿外行色匆匆走來一人,躬身行禮道:“啟稟殿下,府門外有人求見,自稱錢大嫂,說自家主子有東西留給殿下!”
錢大嫂抱著紅木匣進了寢殿,垂首跪趴在地麵恭敬行禮:“民婦拜見秦王殿下!”
朱誌均見到喬冷若身邊熟悉的人,麵上終於有了不一樣的神色,帶著驚喜和悲痛的衝到錢大嫂麵前,依舊坐在地上,雙手抓著她的雙肩,急切的問著;“錢大嫂,告訴本王,發生了什麼事,究竟發生了什麼,我的若兒呢,我的若兒……。”
錢大嫂抬起頭來看向朱誌均,神色平靜肅然,毫無感情,將手中紅木匣遞上前去開口道:“這是小姐遺留給殿下的,小姐臨走時穿著您以前送她的服飾,那件白李花的大紅綢緞合領對襟褙子,還有鏤空鑲珠寶金步搖,真的好看極了!”
錢大嫂提起喬冷若,平靜的臉上漾起濃濃的溫暖和思念,勾起慈愛的笑容接著道:“小姐常常教慈愛園的孩子不許說謊,自己卻是個大騙子。明明說了很快回來,晚膳要吃紅燒魚,可這一去,再見卻是在斷頭台上,明明答應翠兒會回去,還要做孩子的幹娘,可這個承諾又失守了。撒謊的不是好孩子,可奴婢卻怎麼也生不起氣來,隻是抑製不住的心疼。明知去送死卻還義無反顧,一個人跪在斷頭台上的時候,該有多無助,可是奴婢卻什麼也幫不了她。”
錢大嫂說著嗚嗚哭起來,年老孱弱的身體微微顫抖,雙肩無力的聳動著。朱誌均捧著紅木匣,小心打開,裏麵裝著一個黃色絲綢錦袋,錦袋內是那截常年帶在身邊的青綠色斷笛,錦袋下壓著一封書信,上寫‘秦王殿下親啟’。
朱誌均顫抖著雙手,打開信封,展開輕薄信紙,細細閱讀:
見字如麵。
嘉慶子,已有許久未這般叫你,感覺分外親切,像是又回到了小時候,你我坐在隱居小院石桌前,牆垣外就是那顆巨大的李樹。初春時節,李花齊齊綻放,掛滿枝頭,實在好看極了。隻是可惜,景致依在人不齊,我們怕是再沒了共同賞李的機會。
請原諒我,早早地獨自先行。答應你的新笛還未做,香酥雞已是手藝精湛,隻可惜還未及讓你一嚐,不過還是能想象出你嚐過之後的滿意表情。你總是這麼嬌慣我,寵愛我,替我掃去了所有煩憂顧慮,讓我能夠堅持自己的夢想,謝謝你。
對不起!對不起!我的一生,唯一虧欠放不下的就是你。你一步步向我靠近,我一次次將你推開,不是不夠愛你,而是太過愛你。是我太軟弱,太無知,自以為是的替我們做出了最傷人的選擇,逼你到絕路。我傷害了所有愛我的人,包括我自己,我知道你從未怪我,從小到大如是。但我還是請求你的原諒,原諒我的膽小,原諒我的畏縮,還有我對你的無情冷拒。
自入冬起,身體已衰弱至極,早已有了油盡燈枯之像,本想再最後見你一麵,卻不想天意難違,終究還是徒留一紙信言。
未來的路不要獨自前行,那樣太艱難太痛苦,好好生活下去,不要讓我擔心。祈禱下一世,我們還能遇見,到那時,換我來拚命抓住你。
眼淚滴在信紙上,一點一點暈染開來,朱誌均雙手捂麵,泣不成聲,幾日來的自欺欺人,強裝鎮定,終於在錢大搜親自證明喬冷若死訊時,徹底坍塌了。為何沒能再多給他們一些時間,隻要一點點,他拋棄下了所有,隻為奔向她,重拾兩人的舊日時光,陪她度過殘餘人生,可偏偏這一點小小的願望都不讓實現,這一點點的希望都要剝奪。
他登上了人生高峰,身邊卻再沒了她的蹤影,從此以後,他所擁有的,唯孤獨寂寞而已。
喬冷若的骨灰安葬於隱居院後,映月河邊的一棵茂盛李樹下,墳墓建好當日,錢大嫂觸碑而亡,朱誌均特意恩準,將錢大嫂的墓碑與喬冷若建於一處,依其誓言,永世追隨喬冷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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