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他才揮了揮手袖子,打落肩上的雪米子,消失在宮牆下。
暗雲和英姑都在鏡花居,王景如此平靜地回來,讓他二人狐疑生怪,但看著王景陰沉的麵色,又沒聽到囑咐要做的事,便都悄聲退下。
王景坐在桌邊,望著漆黑的夜,又起身到鏡花居外頭吹了會兒夜風,看了會兒湖上倒映著的細碎燈火,又回到屋裏喝了點酒,轉進內室和衣倒在床上想睡一會兒,卻是在床上翻來覆去如何也安靜不下來。
腦子裏,都是好奇,都是疑問,都是猜測。
蘇通進了馬車,與雲初說了些什麼?
他此刻可還在雲初那裏守著沒離開?
他會原諒雲初嗎?
還是與雲初再一次爭得麵紅耳赤,斷然絕交?
王景一翻身從床裏坐起,揚手扇了自己一掌,但腦子裏的那些猜想,還是沒有被打出去。
雲府門前,青竹緩緩停下馬車,而蘇通從上車到現在是一個字也沒說,真的就如他攔下車時對青竹所言,他真的就隻是看看雲初而已。
青竹招呼著府裏的人將雲初挪出馬車,整個人趴著抬進了沉香樓。
這之中,蘇通全程負手背後,靜靜地跟著,直到青竹帶著人替他把門掩上,他才說了這次見麵的第一句話。
“恭喜你,你的病這麼快就痊愈了。”蘇通垂著眼皮,站在床邊,望著趴在床裏閉著眼的人。“你沒有話要對我說嗎?”
“我知道你醒著,一直醒著。”蘇通眼裏滿是滄海桑田後的嘲諷,人的心一旦給了出去,便不再是最初認識的那個人,眼前這個人,已經不是他所認識的童年好友了,“你是雲初,沒確切知道絡玉的死活,你當然睡不著。”
雲初的眼皮動了動,卻沒有睜開,仍是沒有說話。
蘇通卻微微一笑,沒有出聲,也隻是如風吹過的一刹那帶來帶去的顏色,快得不注意根本發現不了,“我記得,是你告訴皇上,絡玉是被白瓊殺了,而王景還在場親眼目睹了這一切。”
“原來竟又是個彌天大謊……”那語氣,悵然至極,隻覺這世間的荒唐,“雲初,你什麼時候學會了撒謊,而且一個比一個更讓人驚心,更讓人痛心。”
“對不起。”
床裏飄出來的孱弱聲音,攪動了蘇通冷定的目光,差點落下淚來,蘇通往外走,充滿了無奈和淒涼,“為什麼你們都要騙我?”
你們?
雲初睜開重比千斤的眼皮,卻已經聽到了門被關上的聲音,不由得擔心起來,除了自己,還有誰欺騙著他……
蘇通剛出沉香樓,方遠已經趕過來,掩飾不住關切和焦急的問雲初的傷勢,蘇通停下步子,看了方遠好一陣,終是沒有朝著方遠發火。
“皮肉傷,不礙事。”蘇通撂下簡短的幾字,便匆匆離去。
但站在蘇府門前,蘇通那利索的腳步,突然之間連一毫一厘都邁不出。
他在外頭站得太久,而早早到府門前等他的人,也看不下去了,徑直朝他走來,“大公子有事與你商量。”
蘇通詫異無比,受寵若驚似地勾了勾嘴角,卻顯得蒼冷寒心,蘇明從來都是給他把所有事都安排妥當,什麼時候有過與他商量這種情況?
他也覺得自己這一次做的過火了,連語氣都變軟了嗎?
蘇通越想心就越冷。
見到蘇明時,他正在寫信,視線掃過信紙上的字跡,為什麼要寫信給蘇義?
“不是每月寫家書的日子,你寫家書做什麼?”蘇通不明白,一出口,語氣沒控製好,帶上一種埋怨的調調。
蘇明沒有停筆,直到寫完,才把信封上,交給白珟連夜送出。
“皇上放過雲初,爹還回來做什麼?”蘇明緩緩開口,看向蘇通,“你吃了不少苦,人都瘦了好幾圈……”
蘇通腦海一震,隨即轉開身,別過臉,“夠了,我有沒有吃苦自己知道,瘦了還是胖了自己清楚,你有什麼事要商量,請說。”
他沒有叫他哥,蘇明嘴角彌漫著微苦,語氣卻平和無比,“你從小就想從軍打仗,這次又瞞著我們去做這麼危險的事,我就和你大哥,還有爹商量了,讓你先去北疆跟著爹從頭學起,想問你願不願意?”
蘇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他還沒細細思索一番,便已經下意識地斷然喝道,“不願意。”
安排,從小到大的安排,蘇通受夠了,所以雖然這個是蘇通想要的,他的第一反應還是反抗不服從,他不要安排,不需要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