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雲宗很明顯不會聽他的,而且此時找上去更是自投羅網還火上澆油,達不到目的。他得在此等,等著淮陰失守,那時對雲宗再提調兵之事才可能得到他的同意,雖然晚了點時間,但不會影響到青城與石陵計劃。
連淮陰戰敗都成了他盤算裏的一環,被拿來利用,蘇通心頭一陣憋悶,何時他也善於做這些事,也懂設計人心了。
這一夜四周安靜得隻聽得到身旁風吹過的聲音,但他閉上眼睜開眼都是那些慘死景象,一旦那畫麵閃過耳邊就是此起彼伏地呼喊聲,每每這裏還沒消散那邊已經迅速湧來,難以成眠。
快天亮時,他知道今夜安全渡過,光明將照亮這裏,那些冤死不甘的亡靈好像漸漸偃旗息鼓了,他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睡著之前,蘇通想,也許人承受的極限就是不斷突破極限,根本無極限,他如此,雲初和爹更是如此,他們走過與他一樣的路,他們比他堅韌持重,比他有勇有謀,比他懂得守護與犧牲……
無怪雲初舍不下雲漢,其實他也不舍,戰場似有魔力,分明處處都是死亡危險,分分秒秒都有人死去,但他卻被牢牢吸附住,明明十分討厭,卻是從未有過的全神認真參與。
他的世界從未如此驚心動魄,他的魂魄精力都在此煉化,往後平靜的生活不知能否容得下這個已被改變的他……
蘇通想著想著便睡著了,王景在一旁不時地看他,此時才慢慢挪過去坐在他旁邊不遠處,安安靜靜地看著他,何其奇怪,他看著他總算睡著了,滿心的擔憂散了一大半,剩下一兩縷悠悠蕩蕩地,惹得他微微心動。
戰火流離之中,與他這般坐在一起,看他睡著,他竟覺得這樣挺好,意外滿足。
天灰灰亮起時,王景才慢慢醒悟,他不知道何時已經在這個人身上陷得很深很深,已經難以自拔,他不敢提起他茅屋裏兩人的吵架,他隻想他將那些不愉快都忘得幹幹淨淨,隻記得他眼前對他好的模樣,隻念著他的好,無論如何不要離開他。
因為他不在身邊,他整日像失了心的行屍走肉感覺不到這時間的光景溫度。
他很忐忑地守在蘇通身邊,擔心蘇通醒過來再與他爭執,又暗暗希望他這樣誠懇能讓他心裏釋懷,他們之間能夠冰釋前嫌。
蘇通睡著沒多久,便聽到一陣擊鼓聲,他人還沒徹底醒過來,身體已經彈起抓著劍便拔了出來,隨之睜開了眼看清眼前周圍的人都緊張地看著他,他反倒迷茫一刹,難不成是他做夢還是幻聽了?
忽然一隻手伸過來按在他握劍的手上,輕輕一握,他歪頭看見王景那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沒等王景問他怎麼回事,他先皺起眉來,“你不是回去了,怎麼還在這裏?”
王景猜他可能是驚夢了,他本身沒有什麼事情,又察覺蘇通不悅,便收回手來,“你昨晚上狀態不太正常,我擔心出事……”
他話還沒說完,蘇通恍惚的目光忽然變得憤恨起來,“算我求你了行不行,這都是什麼地方什麼時間,你就為了這些小情小意置雲漢朝政不顧,王景,你若不是真心守衛壯大雲漢的,你就別攬下那些活兒,你知不知道可能因為你這一耽誤,可能會死成千上萬的人!”
王景臉色慘白,心都顫了顫,這罪名扣在他頭上好重,但冤枉嗎?
不冤啊……
“你是朝廷重臣,該當表率,但竟然比我還隨心所欲,你究竟想做什麼?想最後大家都去死嗎?”蘇通越說越氣,話也越說越重,“雲漢若敗,我們也都隻會陪葬,你不明白嗎?”
怎會不明白呢?!他當然曉得他們與雲漢同氣連枝……可難道打十年的仗,他連感情都不能提了嗎?連一份真情他都不能去珍重愛惜嗎?
“我承認這一次我有欠考慮,但我不同意就大國必舍小情。”王景繃著臉毫不示弱地回看著蘇通,直到蘇通沉沉一歎,將眼一閉,把頭轉向一邊,毫無感情地撂下一句,“你愛怎樣就怎樣,一切都隨你意。”
至此,王景這一日雖然正大光明地跟在蘇通身邊,卻被蘇通徹底無視,整一日,蘇通都沒有他再說一個字,而王景心頭堵得慌,也是想不出怎麼越過這道坎兒,能好好說個話。
為什麼他們總是這樣好不過一兩日,兩個人總是上一刻還相處甚歡,下一瞬便如針尖對麥芒互不相讓彼此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