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鎏影迷迷糊糊醒來,全身無力,頭還是一抽一抽地疼。他勉強撐起自己,打量了一下四周,發現自己被安置在了清心殿裏。
清心殿,顧名思義就是用來清心思過的。這也沒什麼意外,他眾目睽睽之下,目無尊主,挑戰宗主,還重傷了他,簡直是罪無可恕,現在隻是被關起來養傷,這已經算極為優良的待遇了。
此時外間傳來輕輕的腳步聲。
金鎏影扶著額頭,本能地要喊損友紫荊衣的名字,走進來的卻是赤雲染。
“終於醒了?”赤雲染手裏端著碗藥,走到床邊對他說道:“正好,把藥喝了吧,這藥能徹底驅除伏嬰師的蠱毒——想來是在魔界時那天晚上在你身上種下的蠱毒,我雖一直懷疑那香不對勁,但我們兩個都聞到了那香味,修為淺的我都沒事,所以,想著對金師兄就更加不造成威脅了……沒想到……是我大意了,那香是伏嬰師專門用來對付你的。”
見金鎏影不接藥碗,赤雲染皺皺眉:“手沒勁端碗嗎?也是,都昏迷兩個月了,金師兄,我喂你吧!”
金鎏影愣了愣,忍不住說道:“那些人居然讓你來伺候我這個罪人?”
對於這有嘲諷意味的一句話,赤雲染看起來並不在意,隻是淡笑著將碗端到他麵前看著他,聲音輕柔得讓他心裏打顫:“蒼師兄親手抓的藥,都是玄宗珍藏的好東西,別浪費了。”
聽到是蒼抓的藥,金鎏影習慣性地拒絕,不去接藥,隻是低頭一動不動地盯著藍色印花被麵。
在赤雲染的注視下,他沒堅持多久,最後他接過碗,低頭自語般地說了句:“我不值得你對我這麼好的。”便把藥喝了。
“值不值得我自己說了算。”赤雲染從他手裏接過空碗擱在旁邊,異常平靜的道:“長老們下令暫時讓你在這裏養傷,不讓人打擾。不過你昏迷的這兩月,紫師兄他們都來過很多次了。”
想到那幾個,金鎏影不禁露出了個微笑,想著他們大概不會被連累。回過神來抬頭卻發現赤雲染正盯著他看,接觸到她的視線他便轉移了目光:“你也回去吧,以後別來這裏了,我認命了,該怎麼樣,我都不會再有異議。”
一向乖巧聽話的赤雲染哼了一聲,瞪著金鎏影惡狠狠道:“我想來便來,誰也管不著我!你別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你若不好好養傷,看我不撓花你的臉。”
金鎏影一點不因為赤雲染的惡聲惡氣生氣,反而怕赤雲染在這裏待久了會被自己被連累,想了想,正要再開口勸她,卻聽得門外有腳步聲傳來——熟悉的,沉重的,讓人心生崇拜,或者仇恨的。
金鎏影自醒來一直放鬆著的身體突然便緊繃了起來。
赤雲染自然發覺了,皺了皺眉,眼神有些憂心。
來的人是宗主……還有走路無聲無息的蒼。
宗主站在金鎏影床前良久,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嚴肅,目光卻複雜許多。他凝視著金鎏影許久,才開口道:“你受的傷不輕,先呆在這裏靜養一段時間罷。”
金鎏影自覺與宗主已無話可說,仿佛所有的不甘與怨恨都隨著演武場那一戰而剩不下多少了。
金鎏影轉頭,閉上眼睛靠在床上,拒絕看宗主,看起來有點小孩子賭氣的意味,赤雲染看了,在這麼嚴肅緊張的場合裏還是忍不住無聲的笑了。
黑暗裏金鎏影聽到誰輕輕一聲歎息,然後是宗主威嚴平緩的聲音:“我想你也知道了我為何如此警戒你的理由,今日我隻是想來最後否定——或者證實我所看到的天機。”
天機,不過是未來的片段。
金鎏影睜開眼,望著他,“誰能夠預知自己將來會做什麼事情,誰又有這個能力證明自己未來不會做某件事情?你這樣與直接判我死刑有何不同?不過是玄宗道貌岸然的虛偽罷了。”
“作為玄宗的宗主承擔著什麼,我認為我毋須向你解釋。我不能放過一絲的威脅,尤其這個威脅與玄宗的生死存亡直接相關。但是,”宗主語調略略提高,道:“卻是好些人為你堅持尋找另一條路,金鎏影,你該想清楚。”
金鎏影有些惱怒地看向多管閑事的蒼,卻見蒼神情平靜堅定地道:“天機固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還是人。以未來的有罪判定現今的無罪,這卻是違背玄宗之道了。”
金鎏影看出了宗主與蒼之間的僵持,還有宗主的妥協。覺得這情景卻是有些新鮮了。他想宗主為何會選擇與自己秉持完全不同原則的蒼作為自己的繼任者?蒼一向遵天命而行事,對於展望未來的天機也足夠重視,但是他很多時候卻也不吝棄天機而堅持自己的路——而宗主卻是將天機作為最重要的指引。
不過這都不是他所煩惱的問題了。他開口道:“不管你們怎麼想,我都證明不了。”
蒼微微歎了口氣,眯眼看金鎏影:“我們不是想讓你證明什麼,我們隻需要你的承諾。”
“我承諾了你就信麼?”
蒼點頭,赤雲染狠狠點頭,宗主沒說話,赤雲染當他是默認了。
金鎏影有些疑惑,他仔細看著蒼,這個他多年的對手,道:“我自己對自己都沒有把握,你為何就能那般自信,認為我不會違背承諾?”
“如果你真要做出什麼,便不會向宗主挑戰。”蒼一副我什麼都知道的笑容,神情無比的神棍。
“我一直在看著你,金師兄,我相信我看到的那個你,絕不會做出對不起同門的事。”赤雲染站在蒼與宗主的身後,伸出個腦袋衝著金鎏影笑,笑得無比肯定。
金鎏影的心莫名地一跳,他不由得移開視線。
他瞥了眼宗主,然後對蒼道:“即使你相信又如何?難道你還能視玄宗等級為無物越過宗主來庇護我麼?”
“我庇護的不止是你,還有我所認定的道。”蒼答道,然後轉身對宗主行了個禮:“弟子請宗主寬大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