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萍末 (十)(2 / 2)

“你們猜,今天李守貞還會不會出來挑戰?”城西土壘上,“白”字將旗下,一名身穿荷葉重甲,手裏捧著令箭的虞侯,跟周圍的同夥笑嗬嗬地“探討”。

他是西南麵招討使白文珂的侄兒,單名一個進字。跟在自家叔父身邊做一個近衛虞侯,可謂少年得誌,且前途不可限量。所以隻要開口說話,就絕對不會冷場。

“怕,怕是不會消停吧!就是不知道出哪個門?”一名喚作李芳的將領,大聲回答。

“還不都是一樣?反正咱們都是撿了便宜就走!”四下裏,瞬間響起一陣低低的笑聲。所有將士,都得意洋洋。

在戰場上,有險可憑的防守方,損失肯定會比進攻一方小得多。若是防守一方不計較陣地能否守住,隻管給進攻方製造了一定數量的傷亡後就主動撤離,則雙方的戰損數量,更是相差懸殊。

所以,即便是白文珂麾下的老兵油子,如今也不畏懼戰鬥。反正主帥郭威從未曾要求他們守住陣地,更未曾要求他們擊敗敵人。這種便宜仗,隻要是個人,都會打。是個人,都不會嫌棄它過於輕鬆。

“你們啊,不要總想得太美。看到沒,土壘已經快完成了!一旦土壘完成,好日子就到頭了!”低低的笑聲中,忽然有人插了一嗓子,聽上去,格外地刺耳。

“誰?誰褲帶沒係,把你給露出來了!”眾武夫聽得心中不痛快,紛紛扭過頭,冷嘲熱諷“啊,這不是沈參軍麼?大冷天,您不在帳篷裏頭烤火捉虱子,到前麵來幹什麼來了?”

“沈參軍莫非也想立些軍功,那您可小心了,刀箭無眼。萬一讓您下麵少了點兒什麼,可是一輩子都毀了!”

“沈參軍神機妙算,手指頭一掐……”

“某,某……”先前開口給大夥潑冷水的家夥,氣得臉上幾乎要滴血。卻拿這群兵痞絲毫辦法也沒有。

他姓沈,名義倫,字順宜,是西南招討使白文珂私聘的參軍,曾經也算頗有才名。隻是,在樞密副使郭威沒抵達前線之前,他給白文珂所獻的幾條計策,都沒起到任何好作用,反而讓大家夥被李守貞給打了個灰頭土臉。所以,白文珂麾下的武將們,誰都不待見他,無論他說什麼,對與錯,都不肯給他好臉色看。

“怎麼了,怎麼了,有話就說完麼?”眾將見沈義倫已經被大夥氣得結結巴巴,笑得愈發開心。

打仗是件很枯燥的事情,有這麼一個好欺負,並且欺負起來毫無危險的書呆子,大夥不趁機發泄一下,簡直都對不起自己。

“某,某,某是一片好心!”沈義倫被逼得額頭上汗珠滾滾,卻忽然變得不再口吃。用力跺了跺腳,大聲補充道:“爾等別以為先前沒事情幹,就會一直沒事情幹。土壘已經堆完了,決戰,決戰就在這幾天。郭帥不可能老是慣著你們,早晚會讓你們跟敵軍拚上一回!”

眾武將聞聽,又是搖頭而笑,“嗨,你嚇唬誰啊,拚就拚唄!咱們當兵吃糧,就得豁出去!”

“是啊,李守貞已經成了甕中之鱉了,隻要郭帥一聲令下,咱們就衝進城去,給他蓋上蓋子!”

“嗯,我這半年來,屁股上都開始長肉了!”

“若不是人微言輕,某都想去主動請纓……”

正說得熱鬧,忽然間,對麵傳來了一陣低沉的號角,“嗚——,嗚嗚嗚嗚嗚嗚”

掛在西門外的吊橋轟然落地,牢牢扣住護城河兩岸。緊跟著,數不清的兵馬從城門口湧了出來,如一團烏雲般,直奔大夥腳下的土壘。

“呀,真來的,沈順宜你這頭烏鴉。”眾武將大吃一驚,立刻指著沈義倫的鼻子大聲唾罵。但是每個人的臉上,卻依舊不見任何緊張。

反正每次都是占了點兒便宜就撤,不用守住陣地,也不用擊敗敵軍。這種仗,怎麼可能有太大的危險。若是……

“嗚——”冷不防,又是一聲號角,打碎了大夥的美夢。

郭威的義子,衙內軍都指揮使郭榮,帶著千餘精銳從眾人背後衝上了土壘。不待大夥詢問其來意,就高舉起橫刀,厲聲斷喝:“奉樞密副使令,西南招討使大營左廂各軍,暫由郭某調遣。與郭某麾下將士一道,迎擊叛賊。今日,無人可以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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