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打著去馬延煦的大營裏,給自家侄兒撐腰的想法,連夜入山。身邊隻帶了一個營頭的弟兄,並且在路上也走散了大半兒。而經過剛才的交手,他又發現鄭子明的本事與他不相上下,身邊的鄉勇也遠非他所想象中的尋常農夫。所以,能不馬上跟對方拚命,還是不拚為妙。
誰料這句包含著毒藥的挑撥之詞,卻根本沒收到預期的效果。鄭子明好像想都懶得多想,立刻搖搖頭,冷笑著回應,“鄭某聽說,人不是牲口,不需要名種名血。至於做什麼官兒,幾品幾級,鄭某卻未曾放在心上。倒是你,以你們父子兄弟的本事,豈不更是可惜?”
正所謂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鄭子明身邊的鄉勇人數比對方多,卻都是廝殺了大半夜的疲兵。真要拚起命來,他自己也許能先殺掉韓匡美之後再血戰得脫,麾下弟兄們,恐怕至少得葬送掉一大半兒。所以對方既然想先打一場“嘴仗”,他當然樂得奉陪。
“有什麼可惜的?韓某是燕京統軍使,家父生前乃是尚書左仆射,家兄已經做到了南院樞密使,其他幾個兄弟在遼國也都官居顯職!”果然,韓匡美被他冷笑搖頭的模樣,勾得心頭再度火起,瞪圓了眼睛,大聲強調。
“大好男兒,卻甘為異族鷹犬?豈不可惜?”鄭子明冷笑,緩緩舉起了手中鋼鞭。
“哈哈哈哈哈……”郭信手捂肩膀,笑得滿臉是淚。眾鄉勇雖然隻聽了個似懂非懂,卻也知道自家鄭將軍占了上風,立刻也學著郭信的模樣,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刹那間,哄笑聲竟然壓住了夜風,在群山之間來回激蕩。
“賊子,敢侮辱我家將軍!”韓匡美身邊的親信被笑得惱羞成怒,彎弓搭箭,試圖射死鄭子明滅口。鄭子明身邊的鄉勇們,立刻毫不猶豫地用弓箭還以顏色。雙方在極近的距離上引弓互射,轉瞬就又都倒下了十幾個。其餘的人一邊努力用兵器護住自家要害,一邊不停後退,將彼此之間的距離越拉越遠。
不約而同,兩邊都熄滅了手裏的火折子,令對方的羽箭無法瞄準兒。隨即,這段山路徹底陷入黑暗。當天空的羽箭慢慢稀落,火折子又被雙方相繼打燃。鄭子明手持鋼鞭,橫眉怒目。四十幾步外,韓匡美的胸脯上下起伏,卻再也沒有勇氣發動進攻。
旗鼓相當,誰也奈何不了誰。這是他又付出了手下十幾條性命之後,終於徹底認清的現實。不過,無所謂,大遼國的兵馬已經正式南下,光是跟在他身後,歸他調遣的,就有整整兩個軍,二十幾個營頭。今晚忍得一時之氣,明日太陽出來,定要讓對方加倍償還。
想到這兒,韓匡美強壓心中怒火,冷笑著道:“鄭將軍不愧為帝王之後,不但身手了得,嘴上的功夫也甚了得。隻希望你麾下的兵馬,也跟你一樣有本事。”
“過獎,過獎。弟兄們的本事都跟我差不多,幹別的事情未必是材料,殺幾個強盜,卻恰恰夠用!”鄭子明眉頭微微上挑,大聲回應。
“我大遼此番南下,盡起四十萬大軍!據我所知,漢國內亂未平,幾支可用之兵,如今都被絆在河中那邊。”韓匡美被堵得心中難受,咬了咬呀,幹脆直接擺出自家兵力做威脅。
“燕趙舊地,自古多慷慨男兒。”鄭子明看了他一眼,淡然回應。仿佛身後果真站著千軍萬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