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平時言出必行,積威甚重,眾親兵和家丁才沒往別處想。也大聲答應著,紛紛轉身退下。韓匡美咬著牙堅持,咬著牙苦撐,終於撐到屋門關閉。隨即,胳膊猛然一顫,“呯!”地一聲,重重地摔進了羊毛軟塌上。
“苦也!”用手反複摩擦自己沉重的額頭,韓匡美心中慘叫不止。早不燒,晚不燒,居然在準備帶領大軍一舉拔出李家寨這個眼中釘的當口,自己搶先發起了燒。而那鄭子明,已經先後擊敗了耶律赤犬,馬延煦,威震定州。如果自己這個身經百戰的老將帶著十倍的兵馬也铩羽而歸,從今往後,燕雲十六州的將士,誰還有臉再跟他爭雄於沙場?
“不行,不能退。必須想辦法堅持到底,堅持將李家寨蕩平。哪怕是老夫裹著棉被出征,也好過平白成就那石家小兒的威名!”思前想後,反複權衡輕重,韓匡美再度強撐著坐起,自己動手穿衣打扮。
平素伺候他飲食起居的兩個心腹家丁打了熱水回來,聽見動靜,小跑著入內伺候。卻被他揮手趕到了一旁,不準朝自己靠近。這樣做倒不是出於防備,而是他堅信,人在剛剛生病的時候,最好多活動活動手腳。否則,越是靜養,就越會四肢發軟,到最後徹底臥床難起。
隻可惜,他的想法非常正確,采用的自救手段也合乎這個時代的醫理,然而,平素隻需一根手指頭就能勾起來的衣物,此刻卻都重得像鉛水澆鑄而成般,每一件都重逾千鈞。才換好了裏衣和窮褲,韓匡美就被累得眼前陣陣發黑。大腿、小腿和胳膊上的肌肉,好像都中了無名劇毒一般,同時顫抖不停。
“咯咯,咯咯,咯咯……”屋子裏分明生著火盆,火盆裏上好的精碳,也冒著滾滾紅光。韓匡美卻打起了擺子,上下牙齒敲擊個不停。兩個心腹家丁被嚇得亡魂大冒,趕緊衝上前攙扶,這回,韓匡美不敢再一個人苦撐,任由二人扶住了自己身體,一邊朝床榻上躺,一邊喃喃地吩咐:“別,別告訴任何人。否則,老夫饒不了你們,去請,去請隨軍郎中來。悄悄地請,別讓任何人看見!”
“是!”家丁們答應著,將他扶在床上躺好,蓋上厚厚的被子,然後轉身去請郎中。還沒等走到屋門口,忽然聽見“咣當!”一聲,門被人從外邊撞開。親兵都頭韓重威,旋風般急衝而入。三步兩步衝到韓匡美的床榻前,看都沒仔細看,就 扯開嗓子大聲彙報,“大帥,大帥,不好了。耶律赤犬,耶律赤犬和韓德馨兩個,都趴下了。跟他們一起留守此處的弟兄們,也,也有近半兒臥床不起。隨軍的室韋郎中懷疑是時疫爆發,請大帥速做處置!”
“時疫?”韓匡美“騰”地一下,猛地從床上坐起,眼前頓時一片漆黑,雙目如同瞎了般,什麼都看不見。
“你,你再說一遍,到底,到底怎麼了?怎麼會爆發時疫?”雙手摸索著,他扶住了一名家丁的肩膀。然後,不待自家的視覺恢複,就喘息著追問。
“是,是,是時邪,重,重傷風!”韓重威這才發現,自家主帥的悲慘模樣。嚇得打了個冷戰,強壓住心中焦灼,大聲稟告,“郎中說,是重傷風,但已經引發了時邪。必須立刻就分營,然後下發藥物,防患於未然。否則,必將蔓延全軍!”(注1)
“時邪?怎麼會爆發時邪!”韓匡美用手在自己額頭上拚命揉搓,好不容易才揉通了血脈,恢複了視覺。然而,他的頭依舊昏昏沉沉,效率不及平時的十分之一。“留守在營地的人,已經趴下了一大半兒。嘶,怎麼會這樣,早不來,晚不來……”
時邪也好,重傷風也罷,都不是要命的病。輕者五六天,重者半個月,即便不吃藥都能挺過去。但兩軍交戰之時,忽然有一方的營地內爆發了時邪。若是消息被對方得知……
“不行,來人,封鎖營門,嚴禁任何人出去樵采!”心髒猛地一抽,他果斷做出決定。當務之急第保守秘密,不讓敵軍知道,不給姓鄭的可趁之機。至於是留在陶家莊全軍閉門靜養,還是立刻撤出山外,倒可以從容……
“不——!”冥思苦想該如何應對之際,猛然間,韓匡美眼前閃過自家兩個侄兒抹著鼻涕跟自己表功的情景,嘴裏不由自主第發出一聲慘叫。“擂鼓,擂鼓聚將。甭管誰,甭管生病還是好著,隻要還有一口氣,指揮使以上,全都到中軍議事。三鼓不至,軍法無情!”
注1:時邪,重傷風,都是中醫的說法,指重感冒。感冒病毒潛伏期很短,爆發劇烈,但服用古代中草藥後,通常都不會致命。因為醫學極度不發達,古代歐洲有大規模致命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