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一切都無法阻擋幽州軍瘋狂的腳步。在鼙鼓聲的刺激下,在底層軍官的鼓動下,在鋼刀的逼迫下,他們一個個將體力和膽量都壓榨到了極致。踩著同伴的屍體,繼續向前奔跑,奔跑,就像一群群撲火的飛蛾。
四十步,三十步,二十步……
“咚咚咚——咚”鼙鼓的節奏猛地一促,然後嘎然而止。
戰場上頓時為之一靜,撲火的飛蛾,齊齊停了下來。仰頭,望向近在咫尺的冰城,猙獰的麵孔上,血痕宛然。
數十麵巨盾,迅速在隊伍前方合攏,變成一堵堵亮閃閃的城垛。又一排羽箭從城頭飛落,砸在巨盾表麵,叮當作響。
“舉弓——”“舉弓——”“舉弓——”有人在盾牌後,大聲叫喊。
數以百計的角弓舉起,數百支暗藍色的箭簇同時指向城頭。
“咚!咚咚咚咚咚!”鼙鼓聲再度炸裂,宛若半空中滾過一道悶雷。數百支狼牙箭從盾牆後齊齊飛出,砸得冰牆上白煙滾滾,血霧蒸騰。
鼓聲再度嘎然而止,一片死寂中,呼延琮的公鴨嗓子,顯得格外響亮。
“俯低,俯低,將身體盡快俯低,貼著牆垛俯低——”他彎著腰,邁動雙腿,從冰牆的中央位置繼續朝右側飛奔,沿途不停地用手拍打每一個看到的肩膀。
浸了人血的靴子底兒,變得又冷又滑。猛然一個踉蹌,呼延琮的身體晃了晃,摔在了一具帶著餘溫的屍骸上。下一個瞬間,他迅速跳起,繼續奔跑,拍打,不知疲倦。雙手之上,也沾滿了刺眼的紅。
“把身體俯低,盡量俯低。弓箭手,不要慌,尋找機會反擊。順子,順子,不要讓輔兵上來,下去,快下去,小心羽箭!”鄭子明的聲音也響了起來,隱隱帶著幾分焦灼。
饒是預先有所準備,幽州軍的上一輪覆蓋式射擊,也給城頭造成了極大的損失。二十步的距離內,幽州軍將狼牙箭的威力,幾乎發揮到了極致。而用冰水和沙子築造出來的臨時城牆,畢竟不如真正的城牆牢固。很多處垛口竟然被羽箭硬生生砸豁,暴露出垛口後一張張驚愕的麵孔。
“咚!咚咚咚咚咚!”鼙鼓聲再度炸裂,停止,餘音在群山間縈繞。
又一波羽箭從城下襲來,將城頭砸得碎冰飛濺,白煙滾滾。更多的鄉勇和綠林好漢被羽箭射中,慘叫著軟倒。僥幸躲開了敵軍攻擊的人,則咬著牙拉開角弓,朝著城下發去一排排複仇的箭矢。
“把盾牌豎起來,豎起盾牌擋箭!木板,沒有盾牌木板就用木板湊合!”呼延琮啞著嗓子,給大夥出主意。常年在裝備遠不及官軍的情況作戰,他已經積累了足夠豐富的經驗。很快,就找到了對抗幽州軍殺招的辦法。
眾鄉勇和綠林好漢們,紛紛從噩夢中驚醒,從藏身處附近找到盾牌,木板,滾木,以及一切可以阻擋羽箭的東西,將它們堵向冰牆垛口。已經被羽箭砸得看不出形狀的垛口,迅速恢複了遮蔽功能。新的一輪狼牙箭伴著鼙鼓聲破空而至,卻紛紛被障礙物阻擋,殺傷力迅速降低。
“直娘賊,王八蛋,仗著契丹人施舍的弓箭嚇唬人,有種你就……”呼延琮自一塊厚重的木板後,探出半個身體,一邊朝城外施放冷箭,一邊破口大罵。
“小心——”鄭子明一個箭步撲上去,將其撲翻於城頭,“外邊有投槍!”
話音未落,數百支投槍,無聲無息地被幽州軍擲上了半空。先向上飛了二十幾步,隨即猛然掉頭向下。
“啪啪啪啪——”剛剛豎起的盾牌和木板,被投槍鑿得四分五裂。更多的投槍則直接繞過盾牌和木板,劃著弧線砸在了冰牆頂,給守軍製造出大量的傷亡。
“奶奶的,老子跟你們沒完!”呼延琮一把推開鄭子明,從身邊拔出一根投槍,反手朝城外擲了出去。“今天不是你們死,就是老子死!”一邊罵,他一邊拔出第二支,第三支,擲向敵軍的頭頂。又一排狼牙箭伴著鼙鼓聲飛至,嚇得他趕緊臥倒,將身體緊緊藏在了垛口之後。還沒等他再度爬起來,數百支投槍再度從半空中落下,砸得他周圍冰屑四射,逼迫他將自家身體盡可能貼在垛口後,輕易不敢抬頭。
羽箭,一排接著一排,無窮無盡。
盾牌,木板上,迅速被羽箭覆蓋,就像一隻隻受驚的刺蝟,“豎起”了厚厚的白毛。
冰屑,水霧,冰塊,不停地從城垛口處飛落。原本看上去堅不可摧的城垛口,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形,變薄,薄得可以透出躲在後邊的人影。
“嘩啦啦——”忽然,冰牆正中央處一個垛口徹底垮塌,將正在彎弓反擊的兩名鄉勇,直接暴露在了幽州軍的目光之下。
數十支狼牙箭緊跟著破空而至,將這兩名鄉勇射得倒滾出數尺,渾身上下染滿了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