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求索 (五)(2 / 2)

話音落下,他自己都覺得肉麻,原本羞紅的臉膛,愈發紅得幾乎滴血。然而,他的雙手,卻毫不猶豫地抓住了戰馬的係臀皮帶,死死不放。(注1)

“姓鄭的,放手,否則別怪我刀下無情!”常婉瑩回過頭,鋼刀高舉,作勢欲劈。

“別走!”鄭子明雙腳被碧雲驄扯動,在地上拖出了兩條長長地土溝。雙眼則看著常婉瑩的眼睛,用力搖頭,“別走,給我一點兒時間。我去過遼東,我已經知道我是誰了!我總有辦法解釋給你聽!”

“我不想聽!我認識的人叫做石延寶,你不是他。”常婉瑩手臂下揮,刀刃掃出一道閃電。然而,卻終究下不了狠心,將負情薄幸的家夥一刀兩斷。隻能在最後關頭抬了下手,將鋼刀遠遠地擲了出去,砸起一團綠色的煙塵。

“我不想聽,你也別費力氣了。我給了你一年多的時間。我每天都在等著你給我一個解釋,可你的信裏,你的信裏,卻,你卻隻有打仗,打仗,打仗。”隨著鋼刀墜地,她心中的寒冰,瞬間也盡數化作了冷水,順著眼睛肆意流淌。“你若是負情薄幸,我也認了。好歹你給我說個明白。像這樣,拖拖拉拉算什麼?石小寶,你到底想怎麼樣?”

“別,別哭,別哭!”對此刻鄭子明來說,比起鋼刀,眼淚的威懾力仿佛更大。紮煞著雙手,結結巴巴地安慰。“我,我不是,不是存心要騙你。我,我真的自己都不知道,不知道該怎麼說。但是,但是無論如何,我不會再放你走!”

“不放我走,你想綁票麼?你有什麼資格不放我走?”常婉瑩聞聽,眼淚愈發控製不住。抬手捂著臉,大聲質問。

定州和太原,看似遙遠,實際上不過隻隔著一道太行山。隻要存心去關注,發生在山這邊的事情,如何能瞞得過常家細作的眼睛?

這一年多來,無數風言風語,在太原、澤州、潞州,肆意傳播。忘恩負義,負情薄幸,始亂終棄,無數原本戲台上才會出現了詞彙,都跟她發生了關聯。而她,卻不得不硬著頭皮,去跟父親,跟兄長和姐姐,跟常家的長輩們去解釋,去強調,自己認識的石延寶,不是那種沒心肝的人。以免父親和長輩們一怒之下,帶著兵馬翻山越嶺。

終於有一天,她不用再花費心思解釋了。那個改姓了鄭的絕情之輩,在河北打出了赫赫威名。有了兵馬,有了地盤,不再需要依靠常家,也不再需要畏懼常家。

“我是石延寶,也是鄭子明!”耳畔又傳來熟悉的聲音,聽起來是那樣的認真,又是無比的荒誕。“我不會放你走。哪怕常節度帶兵打上門來。師妹,你就當我貪心不足好了。我想娶你,馬上就娶你過門!”

“你……”前半段話,還讓常婉瑩怒火中燒。最後一句,卻令她瞬間羞得無法將捂在臉上的手鬆開分毫,“你,你又說哪門子瘋話。我幾曾說過要嫁給你?我為何要嫁給你?”

“我會立刻寫信請郭榮大哥做媒,去你家提親。嶽父肯定不會拒絕。”忽然一陣福靈心至,鄭子明仰起頭,大聲補充。“我能做上防禦使,背後他出了老大的力氣。如果不讚同咱倆的事情,他又何必幫我?”

“高!防禦使大人就是高!”躲在不遠處偷聽的潘美和範正等人,暗自將拇指上挑,對自家大人的機智,佩服得五體投地。

常思幫鄭子明謀取官職,當然主要是受了郭威所托,為同一個陣營扶植後起之秀。不過,將他的行為說成嶽父扶植女婿,好像也解釋得通。畢竟鄭子明出自他的門下,又好像跟她的女兒有過白首之約。而常、鄭兩家聯姻之後,勢力橫跨河東河北。朝廷無論想動哪邊,都得仔細掂量掂量。

“你,你無,無賴!”常婉瑩本人,當然不會同意鄭子明的說法。然而,一時間,卻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駁。隻能將麵孔轉向戰馬另外一側,啞著嗓子唾罵。“你娶了我,那個姓陶的怎麼安排?還有那個姓呼延的?石小寶,你真的非常無恥,你比小時候更加無恥!”

“我,我不是……”鄭子明頓時頭大如鬥,雙手奮力擺動。正想說,自己頂多還想娶陶三春,跟呼延家的妹子毫無瓜葛。話剛結結巴巴到了嘴邊,耳畔處,卻又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的的,的的,的的的的……”

不知道來得是敵是友,他本能地閉上嘴巴,抬頭張望。隻見陶三春和呼延雲兩個,一前一後,風馳電掣般朝自己衝過來。二人背後,則是大隊的滄州騎兵,旌旗翻卷,刀槍映日生寒。

注1:古代馬具的一種,中央套住馬臀,兩端拉住馬鞍下的墊子,可以有效避免墊子向前滑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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