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宏圖 (八)(2 / 2)

誰料,在處置完了王峻的第二天,郭威就命人把李重進從監獄提到了皇宮。先親自拿起馬鞭,劈頭蓋臉地將此人一堆臭揍,然後又讓太監將此人推到了柴榮麵前,命其當著自己的麵兒,向太子跪拜請罪。至於是生是死,全在太子一句話下。

以柴榮的聰明,豈能想不到自家義父,是割舍不下舅甥之情,試圖放李重進一馬?於是,幹脆順水推舟,以表弟李重進年少無知,容易受到奸人蒙蔽為理由,替他求情。郭威聞聽,頓時老懷大慰,先將柴榮好好誇獎了一番,接下來又用馬鞭逼著李重進向柴榮跪拜謝恩。待柴榮親手將李重進扶起來之後,才打發此人回家閉門思過去也!

“皇上這樣做,雖然全了親情,卻,卻也太不把國家法度放在眼裏了!”高懷德跟李重進以前就有過節,見此人犯下了“謀逆”之罪,居然隻挨了一頓鞭子就能蒙混過關,心裏未免有些不舒服。找了個沒外人的機會,跟鄭子明小聲嘀咕,“皇上就不怕,不怕其他人效尤,或者姓李的狗改不了吃屎?反正犯再大的錯兒,也是一頓鞭子。養上十天半個月,就又能活蹦亂跳!”

“皇上身邊,總計也沒剩下幾個家人了,他當然下不去手!”對郭威的舉動,同樣身邊沒幾個親人的鄭子明,倒是非常理解,笑了笑,低聲回應,“至於狗改不了吃屎,他以後得有機會才行!你沒看麼?這幾天皇上把殿前軍整個都交給太子了,即將重建的禁衛軍雖然是白文珂主事,可白老已經七十多了,哪還拿得出精力?最後還不得依仗韓重贇?手握殿前軍和禁衛軍,汴梁城內,今後誰還能有機會動太子一根寒毛?”

“這倒是!”高懷德轉了轉眼珠,輕輕點頭,“皇上的謀略,高深得很。咱們當初急急忙忙趕來救駕,誰成想他都落到那種地步了,居然還能倒轉乾坤?”

“我也沒想到,我還以為,總得先把王峻擒住,然後兵臨汴梁城下,逼王殷投降呢!”鄭子明又笑了笑,佩服地點頭。

前一陣子那場平叛之戰,有很多地方,都出乎他這個運籌帷幄者的預料之外。特別是郭威在身邊沒有一兵一卒的情況下,還能瞬間翻盤的事實,現在回想起來,還讓他感覺難以置信。

可轉念一想,郭威能從普通大頭兵爬上皇位,怎麼可能是個簡單之輩?先前之所以被王峻和王殷等人打了個措手不及,一方麵是因為忽然病重,另外一方麵,則是因為對老兄弟們疏於防範而已。當他恢複了體力,並且完全拋開了舊情,王峻和王殷等人,又怎麼可能是其對手?弄不好,連柴榮、自己、符彥卿和高行周等人的舉動,都在郭威的算計之內。隻是大夥都不知道罷了!

“不過讓韓大哥主持禁衛軍重建,哪如用你!”高懷德抱怨夠了皇帝徇私,又忽然替鄭子明打起了不平。聲音不高,卻把後者結結實實嚇了一大跳。

“別瞎說!”迅速向四周看了看,鄭子明大聲喝止,“藏用,你是嫌我活得安生了不是!先前坐鎮河北七州,已經把我給架火上烤過一次了。若是再加上一個禁軍,我肯定會成為眾矢之的!”

“怕什麼,有太子呢!”高懷德撇了撇嘴,聲音雖然低了些,臉上卻寫滿了不服,“況且你這次的功勞,也是明擺著的。皇上連韓大哥他父親,都給升了數級。怎麼到現在,對你還一點兒封賞還沒有?”

“可能,可能還在斟酌吧?”對於郭威遲遲沒對自己論功行賞之事,鄭子明心裏也頗為忐忑。想了想,苦笑著回應。

時隔這麼多年,前朝皇子的身份,依舊是他擺脫不了的麻煩。即便雄才偉略如郭威,恐怕也無法忽略他身上淌著後晉皇家血脈的事實。

太子是太子,皇上是皇上,二人永遠不能混為一談。太子柴榮跟他是過命的交情,知道他沒有野心,對權力的欲望也不太強盛。而柴榮的義父郭威,卻不知道這些,且一輩子經曆了無數腥風血雨。

柴榮當年跟他義結金蘭的時候,還隻是節度使的養子。而他,還走在挖掘自家身世之謎路上。二人當時,恐怕誰都沒想到今天。更沒想到,當初在路上一起所設想的那支新軍,已經徹底變成了現實。

七鎮之地,數萬精兵,戰鬥力絲毫不低於傳說中的銀槍效節軍,規模卻是銀槍效節軍的數倍。在鄭子明的記憶中,所有碎片都早已經拚湊完整。但所有碎片也沒有記錄過這種情況,更沒有預示過這一天的到來!

在後唐的幾代皇帝中,李嗣源應該不算昏庸。可李嗣源都不放心銀槍效節軍的存在,寧可毀了它,也不容忍他對自己的皇位構成威脅。郭威的胸懷,比得上李嗣源麼?當柴榮將河工的真正戰鬥力和訓練經過如實告知他以後,他,他會做如何打算?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正鬱鬱地想著,耳畔忽然傳來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緊跟著,柴榮推門而入,抓住他的手腕,轉身邊走,“老三,快,快進宮。父皇,父皇剛才原本好好的,卻,卻突然就暈了過去。太醫,太醫們全都束手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