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茈靠著床沿眯了會兒就輕手輕腳地起身,收拾停當了去為胤寒更衣。
清晨的陽光柔和卻不溫和,一夜更深露重,桃花蕊上蓄了不少夜間的稀露,“煙水寒”的地勢偏高,又有一方池塘襯景,白日裏雖然清涼如新秋,夜間卻冷冽似初冬,水汽也比別處重上許多。
靜茈進得院子裏就看見胤寒開了窗子,衣衫單薄的坐在窗邊低頭研看著什麼。她推門而入時他已經站起來了,見到她,似是鬆了口氣,緊繃的身體放鬆了下來。
靜茈這才發現他青絲披散,隻用了根緞帶係在身前,單衣鬆垮,額角的碎發綴了些水汽,就連眉梢也染了濕意。
他該不會開窗坐了一夜?想想方才他見她時的放鬆,靜茈心裏一陣暖意。
胤寒等了她一整夜。
“昨夜正要睡下,想起了一道棋局未破,不想竟琢磨了一宿。”胤寒蹩腳的解釋。
“什麼棋局,隻要三顆棋子?”
漆幾上的棋盤裏隻有三顆棋子,孤零零地隨意擺放著。胤寒咳嗽一聲試圖掩蓋自己的尷尬,靜茈卻以為他著了涼,趕著他去床上休息,又找了被子將他裹得嚴嚴實實,隻有鼻子以上露在外麵。
“現在不怕我了?”他笑紋染眉,因為隔著被子,聲音低沉如鍾,卻字字都似撓過了靜茈的心尖。
“我哪有?”
“那是誰次次見了我跑的比兔子還快?”
“誰說兔子跑得快,‘拖把’跑的就不快……”
靜茈說完兩人都愣住了。她怎麼又想起了“拖把”這個名字,而更讓她在意的是胤寒那一瞬間錯愕又驚喜的表情。
“我去熬薑湯,你先歇著吧!”靜茈拍了拍被子,帶了門出去。胤寒盯著輕闔上的門扉久未眨眼。
他有多久沒有再聽到那兩個字了。
或許,她並沒有完全忘記……
天色尚早,夥房裏卻是熱火朝天。夥夫們一聽是要給胤寒師父熬薑湯,紛紛主動請纓,讓靜茈四處轉轉一個時辰後來取就好。靜茈自然樂得清閑。
信步走到了東苑,苑裏住的都是書院的客人,風景也最為雅致。
短亭笙歌落花,小橋流水人家。先人們自後山引了清泉入院,渠之以扇形水道,又用繁花楊柳作陪,清流過處,屋宇鱗立。
靜茈原本腦子裏亂亂的,眼前的美景倒是讓她心平氣和了下來。靠著清流旁的大石坐了下來。匆匆流水,叮咚似環佩,敲在她心上的卻還是胤寒的那句,“不怕我了?”
祈泠看她如獵物,她不曾怕,有的隻是反擊。胤寒待她那樣親近自然,眼裏卻盡是她看不懂得的神色,每每因為他的關切心間潮濕,但是事後想起大抵是因為靜淵的緣故,又是難忍的失望。
畏懼著那份失望,也就是畏懼著他給的希望。
她確實是怕他的。
“噗通——”
石子落水濺起大片的水花。
靜茈驚了回頭,雪鑒就站在柳影裏,笑意清淺,溫潤如玉。
“老遠見你走過來,以為你是來看我的,沒想到隻是坐這兒發呆。”
靜茈想起言兒先前告訴過她雪鑒住在東苑裏,自己竟差點忘記了,隻好歉意一笑。
“想道歉的話,陪我飲壺茶吧!新到的雨前龍井,你有口福了。”雪鑒領著靜茈走進高處的樹叢中。一角涼亭顯現而出。四周碧桐掩映,花木扶疏。外頭看不見裏麵,但是亭內卻可以將整個東苑的景色收入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