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10
不知道董卓是不是真以為我死了,就算我大搖大擺的在軍營中亂逛,居然也沒人發覺更沒人去告發。
中了毒又解了毒的高順實在神似一頭熊,僅僅躺了不足五日,就又能成功起來扮演一根木頭。
我很是悠閑的跟在他身後四處晃悠,一身天藍的精巧男裝,是我自己的,不曉得是誰用了什麼法子將我所有的物品從我家裏搬來的,穿著它裝扮成個小公子,似乎又回到了從前到處亂跑無憂無慮的日子。
建立在長安近郊的軍營裏,這是專屬於高順旗下的部隊駐紮點,七百人以上的數目,鎧甲口具皆精練齊整得叫人驚訝,不但訓練有素,而且各個忠心耿耿,無論挑出哪一個來,都是響當當的漢子。
每天他們大清八早的操練,每個人都是赤膊上陣,吼聲震天,威風凜凜。比較起其他的軍隊士兵的衣冠不整、麵帶怨恨,實在是好上太多。
搖搖晃晃的坐在指揮高台的欄杆上,我笑得有趣,雙手撐著欄杆,低頭俯瞰著這些無所畏懼的兵大哥們,隻覺得很現實。
亂世中的人心其實很單純的,當肚子被填飽了,家境有保障了,無後顧之憂了,他們當然都會使出全身的力氣出來揮刀扛盾牌。人是單純的,指揮官對他們好,將心比心,他們自然也會效忠於指揮者,遵從軍令,不鬧是非。
如果全天下的將軍和校尉們都不貪汙軍餉,還能大方的給予接濟,是不是當士兵的各個皆如神兵,不畏艱險的撕殺戰場?
私吞朝廷的軍餉,甚至變賣士兵應有的裝備,將士兵不當人看的任意辱罵,這樣的領隊者會死得很慘吧?可,若是以高武力暴力統領,又會如何?或者是使用心計,隱瞞虛偽卑鄙的真實本性,卻以情利誘煽動,是不是也能成功?
上山的路不止一條,成功的結局大家如果都能實現,這個成功又能維持多久?春秋萬代永世不變?倘若真這麼簡單,曆史上怎麼連百年的皇帝都沒出現過,朝廷中卻總是以“萬歲”來稱呼皇帝?
是臣子的諂媚是奉承還是皇帝的癡心妄想?
嘻嘻笑了,不再胡思亂想的回到麵前來。這些效忠於高順的士兵知道他們的軍餉皆高於其他一般士兵麼?他們知道錢財的來源是呂布的賞賜麼?他們又知道呂布過的生活其實不比高順奢侈到哪兒去麼?
如果不是住在嵋——董卓的眼皮子底下,我猜呂布會把他豪宅裏的所有值錢東西全部變賣了分給這七百多名將士吧?完全不懂得男人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心理,也很肯定自己絕對做不來,對比一下,就知道高順為什麼對呂布如此忠心了。
那個惡鬼般的男人,叫人如此輕易的為他折服,不是他高超無雙的武技,而是他待人的之心。
可為什麼其他人就會被謠言蒙蔽了雙眼,而一味的詆毀他的名聲,相信他的□□咧?百思不得其解啊,人都是喜歡相信小道消息的,真理果然隻站在少數人的身邊,想製止謠言,也隻能靠智者。
嗬嗬笑了,很輕鬆,在看開了一切,確定自己的目標後,其他的虛無負擔通通拋開去,頓時無事一身空,仿佛要飛起來了。
登上指揮台的腳步刻意放得很重,“毀公子。”熊一樣的男人出聲也很輕微,小心翼翼的仿佛怕嚇到我似的。
垂眸看向腳下懸空的數十丈距離,笑著扭過頭,“高兄,明知道是有毒的白霧,你還硬衝,是真不想活啦?”這人愚忠得好象過分了點。
他不亢不卑道,“溫侯下令要製止你。”
掩嘴輕笑,好奇的瞧著他身上披掛的沉重閃亮盔甲,再偏頭去看那些操練中□□上身的士兵們,“做什麼你就不打赤膊?”不很像一視同仁的樣子。
他忽然後退開一步,木訥的臉微微泛紅了,“我不需要。”
驚訝又好笑的瞥他褐色顴骨上的紅,再看看他離我很遙遠的距離,“你躲什麼?”匪夷所思,這人避嫌稱呼我為“公子”也就罷了,怎麼隨便問個問題也會惹出這樣的效果?看在別人眼裏,還以為我在非禮他咧。
他低下頭,“我沒有躲。”
玩心突然高漲,輕巧的躍回台子內,靠近他,故意彎下身去瞄他低垂的臉,頑皮的笑問:“真的沒躲?”哦哦哦,好邪惡的自己哦,好象在欺負良家婦女,感覺很爽,難怪那麼多紈絝子弟喜歡玩這種賤招。
他再後退,臉已經漲得通紅。
我笑著才要再靠近,就被一隻大手包住了雙眼,另一隻手握住腰腹,硬是被扯向後,貼入一道熟悉的雄偉胸膛中。
耳尖的聽到蹬蹬蹬的急促下台子腳步聲遠去,我噘嘴了,“真是,被逃掉了。”這才拉下眼上的手掌,轉身笑嘻嘻的仰頭對上俯下的冷煞俊容。“嗨,好久不見哪!”還真是好久不見,快十天了都沒他的任何消息。“你過得好麼?”
他的回答是:“不要捉弄高順。”
……無言的眯上眼,這個男人到底會不會有一次跟我的問話有相同點?“我沒捉弄他。”沒好氣的哼了一聲,有點惱,久不見麵,他的關注點居然是在另一個男人身上。揮開腰上的大手,走到欄杆邊,跳上去坐著。
他跟過來,昂藏的身軀立在我旁邊,雙臂環胸的側靠著欄杆看著我,“你在惱什麼?”低沉的嗓音裏帶著點不可思議。
歪著腦袋看他,今天的他身著一襲暗灰黑衽的長袍,發戴玄冠,腳踏黑漆皮製快靴,整個人英姿勃發,出色奪目得讓人無法將視線自他身上移開。目光落到他腰見垂掛的那個永不變化的紫底金花的香囊,心裏又甜又怨,“你喜歡高順啊?”
他立即皺起劍眉,“不要胡說八道。”
口吻好凶,我哼了一聲,扭開頭去,“那你做什麼那麼維護他?”
他沉默。
悄悄轉過頭瞥他嚴肅又冷酷的俊顏,酸澀的泡泡在胸膛湧現,“你是我的,不可以喜歡別人,就算是男的也不可以。”咕咕噥噥,不願意表現得太霸道,也不願意表現得太妒忌,可心裏的滋味不說出口,就是不甘願。
他靜靜的瞧著我,黝黑的眸子閃過絲猶豫,最終還是開了口:“高順喜歡你。”
“啊?!”瞠目結舌,半晌說不出話,眼前的景物突然轉為天空,腰上立即勾住條結實的臂膀,他的容貌由下衝上眼簾,我才發現自己差點往後摔下欄杆。
雙手揪住他的衣襟,我笑得好無力,“你開玩笑的,對吧?”那頭熊喜歡我?怎麼可能?我記得在董卓麵前,他使劍劈我時用了全力,震得我的虎口發麻,完全沒有手下留情的半分表現。
他緩慢搖頭,“記得我曾經說過要和你結拜的事麼?”攬著我的腰沒放,他貼得很近。
“記得。”踹他一腳還叫他去死的印象十分深刻。
“那時我就知道他喜歡你了。”他鷹眸浮現黯然。
所以他才提議和我結拜,隻因為顧及到高順喜歡我?□□一聲,將腦袋抵住他肩膀,覺得混亂又不知所措,“完了,以後怎麼麵對他?”談不上對高順有深刻感情,隻是覺得他捉弄起來很好玩,惡劣的出發點竟然是建築在他喜歡我的感情之上,真叫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拍拍我的頭,“忘了這件事。”
“喔。”還能如何,隻能裝傻。尷尬的沉靜了半天,轉移開話題,“最近你在忙什麼?”
“忙著布局殺董卓。”他絲毫不隱瞞。
“殺成功了?”懶洋洋的將臉靠上他寬闊的肩膀,閉上眼呼吸他熟悉的氣息,覺得安心又完整。
“明日動手。”他低沉道。
明天四月二十三日,是個殺人的好日子,“好,你要小心點。”抱住他的腰,“把高順帶上保證安全,我會乖乖在這裏等你,不需要他再來盯著我。”
他安靜了一會兒,說出完全不同的話語:“你介意有人謠傳我有斷袖之癖麼?”
頓時全身僵硬,慢吞吞的推開他,坐直身體,臉上竄起滾燙的熱,我死死盯住他黝黑的眼睛,不敢四處亂望,“有多少人在看?”背上是似乎被七百多雙目光死瞪著要燒起來的灼熱。
深邃的黑瞳裏是明顯的笑意,“不及千人,還好。”
啊!沒臉見人了!大庭廣眾之下兩個男人摟摟抱抱,還是位於醒目的指揮高台之上,嗚嗚嗚,“為什麼不提醒我,嗚……”我還住在軍營中呢,以後士兵們的指指點點會讓我不敢出門的。
“你要我任你摔下台去,還是在你想抱我的時候把你推開?”他醇厚動聽的嗓音裏有分明的幸災樂禍。
無法相信他的置身事外,他也是緋聞主角之一好不好?“你為什麼不會介意?”
他彎起抹風輕雲淡的笑弧,“我為什麼要介意,對象是你又不是其他人,隻要日後你別聽到傳聞找我質問是哪個野男人跟我拉拉扯扯不清不楚的就好。”
這個男人選擇說笑話的時機永遠讓人不敢恭維。瞪他,用力瞪他。
他低沉愉悅笑了,拍拍我的腮幫子,“跟青蛙似的。”握住我的腰,輕鬆的將我自欄杆上舉起,放下台麵,“走吧,陪我用膳去。”
氣得蹦蹦跳,“你說誰像青蛙?喂!姓呂的!”氣歸氣,可還是很沒膽子的追到他身內側,借他高大的身軀企圖將自己隱藏,不敢去麵對訓練場上那七百多的士兵,偷偷瞟一眼,立即被七百多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給瞪得給嚇躲起來,嗚,好可怕啊。
他的心情異樣的很好,居然還頻頻點頭向那些士兵示意,洋洋得意的姿態惱得我直扯他的衣角,“喂,快走啦,打什麼招呼!”真是丟臉,這個男人臉皮夠厚。
回到我借住的高順的簡樸無比的屋裏,送上膳食的士兵們恭敬的對待呂布的同時,會很小心翼翼的偷瞄我,每一個皆如此,讓我臉上火辣辣的熱一直無法褪去,到最後隻能在他爽朗的大笑中憤恨的踹他泄憤。
“你討厭!不準笑了!”忍不住跳到他身上,用力掐住他的脖子搖晃,“不準笑!”羞惱得大叫,可渾厚的笑聲源源不斷的自他喉嚨深處湧出,止都止不住,讓我越來越惱火,氣昏了頭的低下頭用唇封住他的嘴。
可惡的笑終於停止,滿意的閉上眼,抱住他的頸項,報複的啃咬他的下唇,看他還敢再嘲笑我。玩鬧的唇舌遊戲逐漸變得火熱,就在我喘不上氣的時候,他放開我,扶我坐起身,低沉的聲線帶著笑意,“用膳吧,我不笑了。”
通紅著臉眯眼瞪他,好想一拳嵌到他可惡的俊臉上,努力按耐下這個可恥的願望,爬回自己的位置上拿起碗筷。
他動作很迅速的解決了第一碗飯後,抬頭跟我說道:“把東西收拾好,明日一解決了事情,我回來就走。”
捧著大半碗飯的我眨巴著眼,好一會兒才笑彎了眼,“沒問題!”轉眼看看屋子裏多出個的幾個包袱,“你是從我家拿來的吧,我隻打開了一個拿衣服,其他的都沒動過。”
他掃了眼那些包袱,搖頭,“隻帶細軟,衣服可以以後再買。”
無所謂的聳肩,接過他的空碗幫他添飯,“好。”笑嘻嘻的故意將飯裝得很滿,滿得冒尖了,才遞回給他,“看,像不像賢妻良母?”讚美我吧,人都是需要被稱讚的。
他瞅了眼堆得老高的飯,再看回我,黑眸閃著濃厚的笑意,“你學會做飯菜了?”
馬上哽住,很心虛的抓了抓下巴,“嘿嘿,我們可以賺錢去聘一個廚子啊,我不挑食的。”
他輕笑,拿筷子的手伸過來,用手背親昵的滑過我的麵頰,低沉的嗓音裏帶著寵溺,“小騙子,你的嘴可挑呢。”
頓時抗議,“我哪有!人家的嘴才不挑呢!”他這不是純心看扁我咩?
他隻是笑,笑得很溫柔的眨了眨眼,深邃漆黑的眸子閃過飛快的揶揄光芒,輕輕道:“無妨,我會喂飽你的。”
熟悉的熱浪湧上麵孔,很悲慘的發現自己尷尬又羞窘,摸摸鼻子,知道自己臉紅得一塌糊塗,對於他是沒含義的陳述還是有含義的調情,壓根不知道該怎麼回應,隻能消極的低下頭默默的扒飯。
沉沉的溫和笑聲揚起,很愉悅,愉悅得不得了。
很鬱悶,鬱悶得不得了。
大清早他起身的時候,我醒了一回,迷糊的接受了個吻後,抱住溫暖的被褥,倒頭再睡,直到正午才起了身,然後發現高順在門外侯著。
本以為是他不放心我,才讓高順留下來,結果是高順陪他入了長安皇宮後,被擋回來的。
邊收拾行囊,邊納悶,為什麼去殺董卓不準呂布帶親衛?出了事怎麼辦?高順簡單的轉述王允的拒絕是怕人多引起董卓的懷疑。
見鬼了,反正都進了皇宮,大門一關,董卓就算再懷疑也飛不出皇宮的內院高牆吧?若不是高順安排了人侯在皇宮外時刻等待消息,我會自己跑去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將值錢的金銀珠寶沉甸甸的卷了一大包,我很沒形象的癱軟在軟榻上,上半身巴在矮幾上喘氣,近兩天不知道為什麼很容易累,估計是在嵋裏好吃懶做的後遺症,養肥了自己就不願意動了。肖想一下董卓的身材,打了個寒蟬,決定從明日開始恢複清晨習武的習慣,我不想變成一頭豬嚇跑呂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