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主終於鬆口說再過兩日就去替陸黎昕上族譜,他頹然的模樣仿佛又蒼老了十歲。
陸九凰站起身來朝他福福身子告了退。
剛邁出屋子,陸九凰就看到天邊的那一輪圓月如同巨大的銀盤,皎潔無暇的月光為她披上一層流動著的輕紗。
陸黎昕守在院子門口等她。陸九凰去牽他的手,他有些忸怩卻沒有躲開,任由陸九凰帶著令人貪戀的溫度的纖手牽住了自己。
姐弟倆一道去燃燈。府中十多天前就準備好了各種各樣的由竹條紮成的燈籠,糊著色紙繪上各種字樣。
陸九凰將燈籠內的蠟燭點燃之後在將燈籠用繩係在竹竿上,陸黎昕就舉著竹竿剛燈籠高樹在瓦簷上。
閃爍搖晃的燭光比月光要亮上許多,此刻與天際的嬋娟遙相輝映,卻有幾分助興之意。
倆人就在露台上賞月,還分吃了些月餅。春梅一早就吩咐小廚房準備了許多月餅,用作祭奉月神時的貢品,其餘的也分給了各個院子。
陸黎昕隻淺淺嚐了幾口,覺得有些甜膩就沒有再吃了,眼下遙望著天上的銀盤有些出神。
陸九凰倒是一連吃了好幾塊,她向來喜歡這些甜甜的小點心。
“我娘也愛吃甜點。”陸黎昕低沉的聲音被涼風送到陸九凰耳畔,他的眉眼間有幾分藏不住的低落。
陸九凰輕輕拍了拍他的頭。
每逢佳節倍思親嘛。連陸九凰這種對從前沒什麼留戀的人,此刻都有一種名為思念的情緒在心頭翻騰。
陸黎昕扭過頭來對她笑了笑,驀地從懷裏掏出一疊厚厚的銀票出來遞給陸九凰。
陸九凰眸中流露出幾分詫異,並沒有伸手去接。
陸黎昕眼睛眨都不眨地看著陸九凰,“嫁妝。”
陸九凰噗嗤笑出了聲,“哪用得著你替我出嫁妝?”她瞥見最上麵的那張銀票麵額是一百兩,如此一遝銀票少說也有幾千兩。
陸九凰的心往下沉了沉,麵上卻沒有表現出半分異色。
她遲遲不伸手去接,陸黎昕的手懸在半空中,看著陸九凰的目光有些執拗。
半晌後陸九凰歎了口氣,將那一遝銀票接過來揣進了懷裏。夜風撩起她臉頰旁的幾縷碎發,清淡如水的月色襯著她如玉石般精雕細琢的麵龐分外柔和。
陸黎昕的神色有些慌亂,他沒有辦法向陸九凰解釋清楚這遝銀票的來路,也沒有辦法對她全然坦誠、毫無欺瞞。
有些過往與秘密,就應該深埋在心底,不見天日。
陸九凰又在他的腦袋上揉了一把,少年墨色的長發質感很好,摸在手裏細細軟軟的很舒服。
“時候不早了,先回去休息罷。”陸九凰對他莞爾一笑,笑容比那高掛在瓦簷上的燈籠還要明亮溫暖。
陸黎昕一顆飄搖不定的心忽的就平定了下來。
等陸黎昕走後,陸九凰才斂了笑意問春梅:“之前當真是半點異樣都沒能調查出來?”
春梅搖了搖頭回道:“去瀾城的人幾乎將那一整條街的街坊鄰居都打聽了個遍,口徑都是一致的不似作偽啊。”
“看來那風月樓還真是非比尋常呢。”陸九凰眸色深沉。
“那小姐的意思是……”春梅有些遲疑。
陸九凰揉了揉發脹的額角,“先靜觀其變吧,眼下風月樓的動機未明,黎昕對我也並無惡意。”
“可一旦黎昕少爺入了族譜,那這事兒可就是板上釘釘不可改變的了。”
“時日尚早,他羽翼未豐,想要折斷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陸九凰眸中掠過一抹狠戾,披灑在她肩頭如一層流光淺紗的銀輝似乎也黯淡了幾分——果然這個朝代裏連個未及束發之年的少年都不可小覷呢。
“奴婢明白了。”
回到棲梧院收拾了一番後陸九凰正要歇下,雲淮遠卻從半敞著的窗戶口裏跳了進來。
屋內的鈴鐺發出叮咚的清脆聲響。
“凰兒的屋內怎的還布置著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雲淮遠語氣中帶著幾分醺然醉意,手中扯著連接鈴鐺的紅繩又搖晃了幾下。
陸九凰此時隻穿著單薄的裏衣,如瀑的長發披散在身後一直垂到腰際。雲淮遠進來時帶起一陣微風,掠起她的發絲迷了她的眼。
她撥弄了幾下有些淩亂的頭發,沒好氣地說道:“可不就是為了防範如你這般半夜翻牆頭的登徒子嗎?”
雲淮遠忍不住笑著貼過來將人摟進了懷裏。
陸九凰輕嗅著他身上傳來的酒氣,淡淡的並不令人覺得難聞,兩人靜靜地相擁了片刻,時光仿佛悄然停滯了一般。